端午这天的冲突因为双方都偃旗息鼓了,也就没有再接着闹出更大的场面,无非是两边都撂了几句狠话,大家也都没放在心里。
赵正在村里住了几天,赵大生还专门上门来感谢了一番。这小老头儿年纪一大把了,身体还单薄,当初要不是赵正,估计死在水里那是大概率事件。赵正也没客气,收了他带来的两斤猪肉,一瓶白酒,省的让他老人家心心念念的不能释怀。
这天刚好赵仁云去了高金花娘家,赵正就陪着赵大生喝了两杯。喝了二两白酒下去,赵大生借着酒劲,就又开始说他女儿的事。
其实赵大生的女儿赵正是有印象的,依稀记得名字叫赵蓉。他妈钱瑞文嫁到赵家后,还和这个叫赵蓉的处得不错。他妈说,赵蓉是个苦命人,二十几岁的时候,结婚四五年都没生小孩,老公要跟她离婚,于是就喝敌敌畏,万幸抢救及时没死成,但三十岁的那天就找了根草绳,吊死在了她家卧室里。
那时候赵正还小,就记得大人们挡着门口,不让他和他的小伙伴进去看热闹。赵正从人缝里看到过一眼,那女人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前屋有三姓祠堂,人出生和离世都要在祠堂里留下痕迹,女人外嫁则从族谱上除名。赵蓉嫁的是本村人,如果正常的生老病死应该在祠堂里了结她这一生,可她是枉死,近不得祖宗牌位,最后只能将她棺材放在祠堂门外,任凭日晒雨淋,整整三天。后来出殡的时候,抬棺材的仙都戴了喷花露水的口罩。
因为已经臭了。
赵大生脸上泛着红光,给赵正又满了一杯:“大侄子,叔给你说的事,你可得上点心。叔就这一个儿一个女,我那儿子命薄,没带起来,死得早。剩下这个女儿,也想让她嫁个有本事的。叔看中你,你是这个……”
他朝赵正竖起大拇指,“滋溜”一下,干掉了杯子里的酒。
赵正应和地笑了笑,“叔,你喝醉了!”
“我没醉!”赵大生吸了吸鼻子,“我把你情况都和我家姑娘说过了,叔是认真的。我和赵仁云是老伙计,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山砍柴,一起给地主放牛……”
“叔,你真的喝醉啦!”赵正摁着赵大生的手,“赵家祖宗有训的,自家人不能结亲。”
“我管他!”赵大生脖子上青筋毕露,手一挥,大声道:“祖宗那辈过来,赵家人都开枝散叶几百代了,隔着几百代亲,也就算不得亲了……”
“胡说道!”门口一声暴喝。赵正一回头,赵仁云在高金花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看样子在丈母娘家没少喝。高金花给赵正使了个颜色,赵正赶紧扶着赵仁云坐了下来。
赵大生见了赵仁云,“咯”了一个酒咯,却没敢接着造次,赵仁云盯着赵大生看了良久,然后手指着门外,“滚!”
赵大生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走到门外的时候,还回头对赵正道:“大侄子,事情你自己想……”
赵正拦都拦不住,赵仁云抄起桌子上还有小半瓶酒的酒瓶子就“当”一下丢了过去,嘴里破口大骂:“老不死的,还不快滚!”
“小点声!”高金花扯着赵仁云的胳膊,“搞得乡里乡亲的看什么笑话!”
赵大生跑得飞快,赵仁云却气呼呼地忿忿不平,他转过头来对赵正道:“我跟你讲,这小老头儿是越活越回去了,他说什么鬼话你都不能听。他要是再来你也别搭理他,看我打断他的腿。”
“不至于,叔!”赵正连忙安慰道:“他就是来谢谢我的,我就炒了两个菜,顺便聊了会天。大家都喝了点酒,说了些你不喜欢听的,可也没踩着你尾巴啊。”
赵仁云“哼”了一声,没接茬,他甩开了高金花的手,一个人跑到屋里睡觉去了。
赵正知道他爷爷赵仁云的脾气,牵扯到祖宗脸面的事,他可没少口诛笔伐、棒打鸳鸯。村里好几对就是被他这样拆散的,所以赵正不触他这个霉头,收拾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和高金花告了声别,就踩着自行车回山里去了。
徐莉端午前就走了,留下了一间空空荡荡的木屋。不过屋子里还有她用过的东西,半瓶驱蚊用的花露水,一小块洗脸用的香皂。床上倒是干干净净,就剩下了一块空床板。赵正把自己的铺盖搬了过来,寻思着以后总算是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周永福那鼾声,是真的让人抓狂地不行。
陈树人和周永福带着几个人在地里忙活,准备种月豆。这个赵正不需要操心,坐着收租金就行了。
本来答应赵之用给他买一辆自行车,可他去了湘省,所以卖笋的那几百块钱现在还闲置着。加上这两个月卖了些木材和陈树人给他的那六百块钱,林林总总加起来,手里已经有了快两千块钱了。赵正想了想自己也不能闲着,第二天又马不停蹄地出了山,到采石场去联系了两车片石,又到镇上买了些洋灰,最后在河滩上找人挖了几斗鹅卵石,一股脑地全拉进了山里。
陈树人和周永福在地里一抬头,就看见十几号人在泉水池边忙活。赵正让人把泉水池挖大了一倍,然后用水泥灌缝,把片石围着泉水池砌了起来,最后在池底铺上鹅卵石。没几天,一个人工水池就成型了。
水池竣工当天,赵正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然后冻成了狗。
这山泉水冰冽,温度很低。
陈树人和周永福看见赵正在水里像条鱼似地游,都啧啧有声。赵正拍了拍手,“大佬,下来玩啊!”
“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咯。”周永福摇头道,却不料身边陈树人已经跳进了水里,“所以我说小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经折腾!我们那时候,冬泳可是家常便饭来着!诶,小赵,这水……有点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