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到了七月中,这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也是农村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金色的稻海被镰刀放倒,一排一排地躺在田地里。各家各户开始双抢,他们必须赶在入秋之前收割完稻谷,再种上新的禾苗。
据说入秋后种的稻苗不长稻子,只能喂牛。
赵正一身泥水地在打谷桶边使劲地拍打着手里金灿灿的稻穗,收割来的稻穗拍在打谷桶上,一粒一粒的稻子脱离了稻杆的束缚,噼里啪啦地掉进了四四方方的桶里。高金花一束一束的稻子递过来,赵正和赵仁云就一束一束地甩。赵之盛拿着蛇皮袋子,装满了稻谷之后,用稻草捆紧袋口,然后在泥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将它们背到田埂边的板车上。
赵正甩了自己一脸泥,忽然听见有人喊,一回头,就看见陈爱生站在地头,朝他招手。
“去吧!”赵仁云看陈爱生穿了一身西装,人模狗样的,知道是卖菜卖了个好价钱,心里也高兴。赵正到沟边洗干净了手,陈爱生递了一根烟给他,“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赵正笑道:“来者不拒,我这几天快要被我家这几亩稻子给整疯了。用最原始的工具,干最原始的活,你看看,我是不是又壮了。”
陈爱生打量了一会,点点头,啧了一声说:“还别说,这么看,你这又黑又壮的,还真像个乡巴佬!”
“是吗?不再是那种白白净净的白脸小生了吧?”赵正开心地很,带着陈爱生躲在了树荫下。陈爱生拿出个账本,交给了赵正,赵正翻了翻,几十页纸都给他写满了。
“你的毛豆账在前面。”陈爱生得意道:“哥哥我这么些天没回来,你心里不打鼓吧?”
“只要没死就好。”赵正嘿嘿嘿地笑,“反正你已经给了我两毛三的保底价,死外面就死外面了呗。你说这都一个多月了,你在省城都干了点什么?”
“走货啊!”陈爱生道:“我们两车货去了省城,当天就销了一半多,尤其是你的毛豆,那些菜贩子都抢着要。没几天,我就卖了个干干净净。后来我看到莲藕刚上市,挺好卖。于是就去了一趟丰城,进了一车莲藕,也卖了个干净。这来回一倒腾,就忘记回家了……”
“做生意老婆也不要了,嫂子没让你跪搓衣板啊?”赵正翻到了卖毛豆的那几张纸,低眼一瞧,带壳的毛豆居然卖出了七毛八的高价。
陈爱生笑眯眯地看着赵正,“小老弟,这次也多亏你的毛豆卖相好。捎带着我的菜也销得快。刨除掉运费和打点,这次毛豆就净赚了四千多。”
陈爱生说完,从包里又拿出了一大叠现金,“说好了分三份,一份大概是一千三百八。我也就不给你算零钱了,一千四,你拿稳!还有,我今天进了一趟山里,你不在,就给你留了三十斤莲藕,炖汤喝,炒着吃都行。鲜!”
“得嘞!我就不说谢谢了。”赵正收了钱,站起身送陈爱生回到了马路上,约定了九月进山收毛豆的事宜。陈爱生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不光毛豆,今年底冬笋,明年初的春笋我可事先包圆了!”
赵正口头答应下来,寻思着是不是要出个合同,眼看陈爱生的生意今年内肯定越做越大,怕就怕他看不上这点产量。
送走了陈爱生,赵正又回到地里帮忙打稻子。这最后一批打完,天已经黑下来了。好在赵家就那么几亩地,吃几天苦就都收拾干净了。赵仁云留下来耕田,准备育苗插秧,赵正则和赵之盛两人晒了一个星期谷子,最后拖着板车去粮管所交了公粮,这才算真正的忙完了。
这天一大早,赵正驮了两袋刚脱了壳的大米准备进山送补给,赵仁云却从牛棚里出来喊住了他,赵正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结果赵仁云让他洗洗干净,跟他走一趟亲戚,送米的事情交给赵之盛就行。
赵正只好骑着自行车带着赵仁云,两人路过供销社的时候,赵仁云还去买了两瓶锦江酒,砍了三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然后花了五毛钱,买了一小袋水果糖。
“挂着!”赵仁云把东西一股脑地全塞给了赵正,赵正揣着糖果,把其他东西挂在龙头上,骑起车来叮叮当当的,跟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似的。
“叔,我们这是走哪家亲戚?”赵正随口问了句,赵仁云一边吧嗒着他的烟斗,一边慢悠悠地道:“河背村。”
“那有我们家亲戚?”赵正疑惑地问道,印象中他家单纯地很,河背虽然和前屋只隔了一条河,但确实没有那边的亲戚。赵仁云却道:“去了就知道了,一会这些东西你亲手给人家。”
“行!”赵正也没多想,踩了几脚自行车踏板,两人顺着下坡路一溜儿到了河边,然后坐上了渡船,到了河对岸。
赵仁云站在河北村的村口停了好一会,才指了条路,赵正心说闹什么幺蛾子呢,走亲戚路都不认识。可等到了地头,却忽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赵仁云带赵正去找的这家人,哪里是什么亲戚。这家人赵正认识,家里两个老人,男的是河背村人,女的,是高家嫁过去的,是奶奶高金花从小到大的闺蜜。赵正进门的时候,果然就看见高金花笑吟吟地在那等着了。
赵正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准备给他相亲来的啊。
难怪高金花一大早就不见了,原来是来打前站了。赵仁云也是能藏,这一路下来居然一点口风都没漏。赵正瞄了一眼,便见屋子里坐了四个女人,有老有少,一见赵仁云和赵正,立时都站了起来。
“坐坐坐!”一个看上去和高金花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亲切地迎了上来,拉着赵正的袖子,把他摁在了竹椅上。赵正也不敢造次啊,只好把手里的瓶瓶罐罐地都交给了女主人,脸上还得带着笑,跟着高金花一一地问候在场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