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婶婶！”

“顾婶婶好！”

“这是李婶婶！”

“李婶婶好！”

……

赵正在一群女人当中突兀地像只初来乍到的猴子，高金花介绍一位，他便问候一位。在座的两个婶婶辈的，都是高金花年少时的朋友，看上去和蔼可亲地不行。

“哟，这小伙子长得真是俊呢！”

“诶是呢！金花呀，怎么看你家老大和他长得还挺像，都是漂亮伢子。”

高金花得意地不行，“这是我们家大伯的后生，他早年就被拉去当了兵，没能回得来。如今我这侄子算是认祖归宗，回来了。”

“那得好！听说在山里承包了两座山，下半年摘茶籽，我们可是能帮上点忙了。”

“哦哟，那就辛苦了，我们家之中可忙呢。有你们两位老姐姐帮忙，他能轻松好多呢！”

……

赵正正襟危坐在那，一边听几位老人家闲聊，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两个不说话的少女。

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样子，扎两条粗长的麻花辫，嘴上没说话，但也没闲着，就挑着果盘里的花生、西瓜子吃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听着别人说话，不时露着几颗门牙，笑得起劲。

不是她。

另一个约莫十**岁的样子，穿了一身新的的确良白衬衣，一条新的布裤子，脚上还穿了一双新的布鞋。赵正印象挺深的，因为她那双并拢的双腿感觉有点抖，两只葱白玉嫩的手放在大腿上，还不易察觉地摩挲着。

说明她紧张了。

赵正拿了个苹果，趁着这个机会又多看了两眼。

这姑娘眉眼清秀，天庭饱满，额头飘着几缕没有束缚的发丝，鹅蛋型的脸上那双眼睛似有似无地写着一些内心不安的慌张表情，嘴唇紧闭，挺拔的鼻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赵正不动声色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心里想着其实这姑娘还挺好看的，有点天然去雕饰的意思。

没有脂粉气息，没有矫揉做作，挺真实一感觉。就像大饼里裹着的葱，不像咖啡杯里拉出的花。

赵仁云蹲在外面和男主人一起抽烟，两人聊着聊着就出去了。整个屋里最后就剩赵正一个男人。赵正倒不怵，就是觉得挺无聊的。几个女人家在那絮絮叨叨地快有一个多小时，还时不时地关心关心，问一些赵正的个人问题。

赵正反正有问必答，语气诚恳谦逊，在这群女人面前，博得了一致的好感，让高金花也挣足了脸面。

“哎哟，十点了，做饭了做饭了！”顾家婶婶看时间不早了，起身就去杀鸡拔毛去了。

高金花意味深长地给赵正使了个眼色，转头对李家婶婶说：“我们也去帮帮忙。”

三个婶婶一走，连那小丫头也被拖了出去。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客厅里，这时候除了赵正，就剩那相亲对象了。

这不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

赵正端着个印着花的玻璃水杯，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开水，企图缓解一下场面上的尴尬。

“顾翠文是吧？”赵正假装喝水，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正式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赵之中。”

“嗯！”那姑娘有些腼腆，一刹那间脸上就飞起了两朵红云，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可能听不清：“我妈和我说过了你。”

赵正放下了水杯：“说我什么了？”

“说……”顾翠文张了张嘴，“说……说你长得好看……”

赵正呵呵呵地笑出了声，他坐直了身体，道：“她们都走了，你也别绷着啦，我们聊聊。”

“好……好啊！”顾翠文挺了挺胸，赵正却一把拉起她的手站了起来，“不在这聊，怪尴尬的，你们这有山有水的，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

赵正感觉那只手在自己的手心里颤抖地厉害，但却没有挣脱的意思。顾翠文起了身，跟着赵正往门外走。但她的情绪很紧张，脚步有些飘，一路上好像怕碰到人似的，眼神里有些躲躲闪闪的。两人顺着院墙和屋檐下，一路出了村子到了河边，情况这才好了一些。

赵正找了条炸鱼的小舢板，解了绳子让顾翠文上了船，然后摇着船橹，让小船飘在了河面上。

“我跟你说！”赵正迎着河风大声地说：“当年我爹娶我妈的时候，就是这么带走的！”

“什么？”顾翠文用手遮着阳光，坐在船板上皱着眉头看着赵正。

赵正哈哈大笑，道：“我爹是山大王，土匪，土匪知道吗？杀人不眨眼的那种！当年我爹去打家劫舍，在河边碰到了一户人家，这家人里有一个漂亮的女儿。我爹是谁啊！他可垂涎那姑娘的美色了，于是当场就把枪扔了，对着老头老太太纳头便拜，高声呼喊岳丈岳母，把人感动坏了。最后我爹讹了条小舢板，就把那姑娘带走了……后来，他们就生了我！”

顾翠文愣了一会，“真的假的呀？”

“当然是真的呀！”赵正双手把着船橹，面带邪笑，“你看我，可像打家劫舍的山大王？”

顾翠文“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还会说笑话。”

赵正坐了下来，让小舢板自己飘。

“这不挺好的嘛，有没人告诉你，你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好看多了。”

……

柴火灶里烧的是松木柴，油分高、火势旺。高金花忙活了快一个半小时，帮着顾家婶婶整了一桌子好菜。炖鸡汤、红烧肉、芋圆片、辣椒炒五花、苦瓜炒鸡蛋、空心菜、煎辣椒、煎黄瓜。木桶里隔水蒸了一桶捞饭，打开盖子的时候，浓郁的米饭清香味扑鼻而来。

赵正跟自来熟一样，从锅里舀了一碗米汤，递给了顾翠文的妹妹顾翠萍，小姑娘吐着舌头笑着跑开，被赵正一把又拉了回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赵仁云在供销社买的糖果，郑重其事地交到了顾翠萍的手里，“拿去吃，吃不完拿去散。谁喊你公主你散给谁，记住，这是我两个的秘密，连你姐都没份！”

小姑娘使劲地点头，顾翠文就站在一旁微微笑，看向赵正的眼神里，却再也没有了紧张和不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