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赵正连忙一伸手,制止道:“我没路子,我的草鱼是因为宜城城里有个做生意的朋友要,我帮着买而已。我一分钱都没赚不说,还亏了这许多运费。开车师父一趟两包烟,还都是我自己掏腰包。这些卖不上价钱的鱼,我弄哪去给你们销?”
“老弟!”
赵之风朝赵正使了个颜色,“借一步说话。”
赵正跟了过去,“怎么了,老哥?”
赵之风抬眼看了看其他人,低头轻声道:“老弟你演戏也该演够了,道理都让你占了,你就顺带手帮我们一把,这人情,我赵之风记着就是。”
“怎么说?”赵正心想这赵之风可以啊,演戏都给他看出来了。
赵之风接着道:“我问过开车的师傅了,你哪有什么宜城朋友收鱼啊?我们给你的鱼,你全拉去供销社的水产公司了。”
赵正斜着眼睛看他,天杀的小四轮,给烟都封不住他的嘴。这些好了,彻底装不下去了!
赵之风酝酿了一会,“我们这些人,都是闲散人。就靠每天早上这两网吃饭。没那个精力去倒腾这些买卖,也没那个路子。我们这些人简单地很,我们只求有一份收入。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是不是。在我们看来,只要给钱,谁收鱼不是收?不管老弟你是真的讲道理还是给我们下套,既然你上了我们这条渔船,而且还是自家人,我就觉得你收总比外人收要好,对不对!”
赵正点头,是这么个理。
“所以……”赵之风看着赵正,“这鱼,你还是收了去吧……我们不要高价,你平着点价钱拿,大家就从心里感激你。别的不说,我赵之风就真心感谢你。”
赵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什么都不需要演得太过分,对面就知道了自己的意思,很多话还在想怎么说出来呢,对方就主动说出来了。
“好说!”赵正郑重地点了点头,“回头我就拿一份新合同过来!大哥你下午就把大家召集起来,我们商量商量,如果可以,这单子我接了!”
“爽快!”赵之风也不是个拖沓人,当即表示赞同,转身就带着人走了。
赵正蛤蟆也不要了,摘了草帽就回了家。赵仁云不知道赵正这几天在忙活什么,一天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说好的那门亲事还有一些细节要走,等着赵正回来商量呢,结果赵正屁股都还没挨着凳子,就招呼了赵之盛,两人跑到别处去草拟合同去了。
有了新合同,旧合同当然要作废。赵正之前亏本的买卖,终于要做到头了。说实话,他家底其实就这么几千块钱,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要花在陈树人和周永福身上的,可挪用的资金并不充裕。好在王富国他们没有死扛,否则要是他们跟着死心眼,这回就真不知道鹿死谁手了。
不过王富国他们是为了养家糊口,而赵正是为了玩票。从心理上来说,赵正占据了极大的优势,所以他操作起来可以随心所欲、毫无顾忌一些。在抢市场的对决当中,赵正用的是四两拨千斤,耍的是杠杆撬地球的名堂。成本相对较小,结果却相对奏效。花的本钱不多,但影响的范围较大,像王富国他们这种抗风险能力不足的闲散团伙,能扛一个礼拜,已经难能可贵了。
赵之风办事挺雷厉风行的,下午两点就差人来说,大部分常日在河里打鱼的都联系到了,大家听说赵正肯帮着销售,都开心极了,迫不及待地要请赵正过去。赵正和赵之盛两人光着膀子写了几十份合同,去之前,赵正还给了赵之盛十块钱,让他去镇上买几个大西瓜。
于是恳谈会变成了茶话会。
赵之风在赵家祠堂的偏厅里摆了五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两个盆,盆里放着切好的西瓜。盆边放着一包拆开的烟,大家拿取自便。老实巴交的渔民们叼着烟大眼瞪小眼,他们大多数都不怎么识字,拿着合同看了半天也只好沉默寡言,只有几个活跃的,争先恐后地和赵正谈条件。
“赵老弟,你草鱼的收购价降了?改成了两毛九?比王富国收的还要低一分?”
“是!之前说的三毛七,是因为我就收这一种鱼,不亏待大家。可现在我要帮着大家一起销别的鱼,成本上太高。不说赚钱,我至少不能亏本是不是?”
赵之风在一旁打边鼓,“我说句公道话,草鱼的收购价是降了,但是鲢鱼和熊鱼都升了。王国富他们收我们的鲢鱼是一毛,现在是两毛,熊鱼是一毛九,现在也是两毛。你们就心里算算,总价上来说,我们是亏了还是赚了?”
在场的有几个会算数的?赵之风也是有点难为人了,所有人都在等答案。但其实这笔账赵正算过,而且算得十分仔细。他对比过他和王国富的收购价,从总产量上来说,付出的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很快有人拿着铅笔在纸上算出了答案,但几个人算出了几个不同的答案。赵之风拿去给了自己读初中的儿子一平均,结果算出来大家每天都能多个块儿毛的,大家就都没话说了。
朴素的农民们就是这样,他们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吃口饭。你给他们饭吃了,还不比以前吃的少,他们就不会抵触,甚至还很开心。
看着一个一个的手印摁在了纸上,赵正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谈判是最伤脑筋的事情,如果对方精似鬼,赵正反而好整以暇,神来杀神佛来杀佛。可他现在面对的都是老实巴交的乡里乡亲,既不能亏待,也不能让自己吃亏。所以有些扯手扯脚,不太自在。
换做别人试试看,就这每天流水千把块的生意,利润还没一条芙蓉王的价钱高!赵正为此还布局了整整一礼拜,可谓呕心沥血。你说他不把价钱压低到这些人的心理临界点他会收手?
做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