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直到烈火焚身那一刻,她心中最后闪过的人,还是那个一开始便觉得好看的不得了的念之哥哥。
倘若没有过度的欢喜,便没有极度的悲伤。但她仍然不愿意用没有悲伤却换他们从不曾相爱。
她与言念,走到如今,已经无路可走,当年明明是两个人的心动,为何如今却是一个人的痛彻心扉?
这般烈火焚身的痛苦,真的是刻在灵魂中的难忘。
在痛到恍惚之际,过目不忘的记忆中显现出当年师父说过的——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身上的痛已经慢慢麻木,她今后都不会痛了吧。
痛苦是你,狂喜是你,陪伴是你,成长是你。
那个人,终究是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一笔,横亘木兮的整个有生之年。
就这样和你告别吧,借万里青山,以之为隔,你我之间,生生不见。
最终,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红色的合婚庚帖边角已经被摩擦的发毛,整个纸面却可见主人的爱惜,收拾木兮遗物的时候,这份红纸黑字便牵扯出旧日的伤痕。
轻轻拿着这张庚帖的步错心间微微发涩,他当然记得,这是木兮及笄礼前夕收到的订婚书,却已经物是人非。
正要妥善收好的时候,步错却是发现上面添了新的墨迹——
“我答应嫁给你了,言念。”
步错最终泪流满面。
*
夜越来越深,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框上噼里啪啦地响,间或伴着风啸的声音。窗框也随这风忽紧忽松地敲击着,发出哐哐的响声。
烛火幽幽,忽长忽短,映着檀香桌前的水湄晦暗不明。
隐隐的不安,最终在手中的耳坠蓦然破碎后蔓延到整个心间,他急匆匆推门而去,却在前殿见到了一身素白的步错,身后同样一袭缟素的白衣女子,却再不见旁人......
莫名的恐慌似乎扼住了喉咙,那是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铺天盖地,他只觉得眩晕,刚要开口,却是吐出一口鲜血,忙用手去擦,却恍然发现手中的耳坠已经化成红色的血水,映在掌心,如同相思的烙印。
水湄也不去擦拭唇边的血迹,只是将掌心的鲜红紧紧握紧,故作轻松道:“大师兄回来了?怎么不见枝枝。这丫头还在和我闹脾气吗?”
却见面前那清瘦高峻的男子直挺挺的跪下,八尺余的汉子却是红了眼眶,直接向水湄叩了三个响头。
恍惚着,水湄最后想的却是:这还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大师兄哭呢?他为什么哭呢?又为什么向我磕头呢......
可是水湄什么都听不见了,也不想听见了,天旋地转中,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小姑娘枝枝蹒跚学步,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奶声奶气求抱抱......
这一睡,便是三个日夜。
待到再次睁开眼,流苏的香囊,熟悉的帐缦,是他亲手布置的惊喜阁。自从小姑娘下山,他便又搬回了惊喜阁。勉强起身,却见一袭青绿色长裙的小姑娘一脸担心,看着他醒来,竟是甜甜地笑了。那般熟悉的眉眼,那般耀眼的流云纹,那般......
他却是再次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就说嘛,他的小姑娘,怎么会不告而别呢?
阮喜正要开口说着什么,却被身后的姜嵩白挡下来了,最后初初显怀的圆圆拉着阮喜出去了。
“水师父没事了吧?”自从水湄教她仙术以来,她便一直这样称呼,只是到今天自己的换颜仙术才刚刚修炼成功,本想开心向师父炫耀,却在惊喜阁发现一直昏睡不醒的水湄。
“师兄向来最疼小师姐,这次打击对他而言太过残忍,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出现了。”圆圆黑白分明的水眸中溢满了阮喜读不懂的悲伤,只是轻声嘱咐道。
“公主姐姐走了嘛?”
*
晨光破晓,万物复苏,又是一日。已经整整七日过去,安城的皇宫上上下下已经翻遍,他不可能找不到她,但是,他确实没有找到她。
平乱贼,安民心,粉饰太平,这是一个胜利者应该做的事情,但是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寻找,却是忘了最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什么又是最应该做的事呢?
如果没有那个人,万里江山又有何意义?
“告诉我她在哪里,我愿退回天河一线,有生之年绝不越界。”
言念终于是为美人而放弃江山了,但是被软禁在正德殿的陈焰却是恍惚了,这身下的位子,这浩浩河山,终究只能是自己的背负了吗?
“小师姐去了月城,如今应该在月城属地无忧城。”
陈焰终于是疲惫地闭上了眼,这几日言念不眠不休的寻找,他又何尝合过眼,言念终究是错过了独占这江山的最后机会,阮清七就快回来了......
不入死地,焉知能否后生?
陈焰已经赢了,心中却是空空荡荡,他听见自己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你说小师姐呀,她可能回不来了。”
不过,那个人却是没来得及听见。
木兮一向恩怨分明,这一死,又何尝不是用自己的命换了陈氏江山的安宁。
世上,再无凤命。
指节泛白,紧紧攥在手掌心的木纸鸢已经被汗水打湿,锋利的棱角早已划破细嫩的掌心,鲜血一滴滴落下,渲染在雪白的衣袍,银丝勾勒成的流云纹泛着幽幽的光华,此生,最后一次流云袍,他为师姐送行。
最后的最后,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最后关头,言念恍然大悟,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曾经一直近在咫尺,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自己的心,也看不懂爱人的心,索性,一切还来得及,不是吗?他并没有杀皇城一人,他与她之间,还没有等到血海深仇的不得不,他还有机会的,是吗?
言氏大军未伤帝都一分一毫,如今已经退回天河一线,而阮清七接管京城守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