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时候许恒之不在,等回来就发现店被封了,人也被抓了,满城的人都在议论花月圆糕点毒死人这件事。
无论哪个时代,百姓们都是一样的,只分两类。一类日子太苦,一类日子太闲,无论哪一类,都需要一些新鲜事来充做生活的调剂。对于谈资,人们总是津津乐道的。更有甚者会站在卫道士的角度上,对事件主人公进行严厉的批判,从而导致事情愈演愈烈。
流言便这么起来,从花月圆鲜花饼毒死人变成了花月圆其实是一家黑店,专用人血和面,人肉拌馅。
小厮许文听到这些没边的胡编乱造,气得直想冲上去打人。
许恒之及时拉住了他。
他急道:“公子咱们该怎么办呀?”
“去县衙。”
县衙里,黄虎面前摆着两个大匣子,俱都开着,一个里头金珠玉串,一个里头黄金白银,耀眼夺目。
黄虎伸手抓了一把珍珠链子,笑得嘴都咧到耳后根儿去了。
“颗颗圆润,成色足,赖三倒是有心了。”
主簿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银票,谄媚一笑,也是见牙不见眼:“他是个懂事的,别的不求,只求这事速战速决就好。”
黄虎厚厚的手掌一压,两个匣子都盖上了。他转过身来,摸着一撇胡子,笑得又狡猾又得意:“这个简单,本官铁口直断,向来快。”
许恒之上衙门击鼓,两个捕快呼喝着出来:“敲什么敲,衙门的大鼓也是你能随便敲的?”
许恒之也不废话,昂首挺胸直视二人:“我有冤!”
“有冤?”其中一个捕快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睛贼贼地伸手,拇指食指搓了搓道,“诉状拿来。”
许恒之直言:“诉状还未来得及写,我稍后补上。”
两个捕快立刻脸色一变,轰狗一样赶人:“没有诉状,快走吧你!”说着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相携走了,嘴里直说“真没眼色”。
许恒之来到清水县三年,却也是头一次上衙门,完全不懂什么意思,一头雾水地站了一会儿,才命许文去准备诉状,谁知有了诉状还是被拦着。
温润如玉的公子也立刻有了脾气:“你们到底想如何?”
其中一个小眼睛的捕快扑扑笑了笑,跟一旁同伴使了个眼色:“看来是个不懂事的。”
他的同伴轻轻点头,凑近许恒之,勾了勾手指:“这个诉状。”
他手腕一翻,露出袖中的一锭银子。
许恒之眼睛向下一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真是翩翩公子都要被气出暴脾气来,没想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县城是这般污糟,他从小在京师长大,锦衣玉食,何曾知道这些猫腻?
连进衙门大门都这般困难,可想而知里头得乱成什么样。
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向后一伸手:“许文,银子!”
给了银子,他一撩衣摆,大步进去。
升堂,两班衙役分列两边,水火棍敲得咚咚响。
许恒之二人直挺挺立在堂中央。
黄虎一见,触了霉头,嘿了一声,惊堂木拍响:“下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黄虎那等嘴脸真是泥人见了都得有三分气性,许恒之手中扇子一展,冷道:“许轩许恒之,乃雍和二十八年的举人,功名在身。”
功名在身,见官不跪。
黄虎那双小眼睛立刻就撑大了,还是个举人?跟他一样,别说见官不用跪了,哪怕真的犯了事对他用刑都是不行的。
他眼一眯,手指着许文:“那后面那个呢?”
许文替他家主子生气,昂头哼道:“你敢让我跪?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你……”
“许文闭嘴!”许恒之轻喝。
许文瘪了嘴,却还是坚持挺直腰杆不跪。这么多年他可只跪过他们家老爷!
主簿也是第一次在公堂上见到这么横的人,十分不满:“管你是天王老子,上了公堂大人就是最大的!你……”
“算了算了!”黄虎歪着身子摆了摆手,他心想着看堂下这人气度不凡的模样,说不准真是哪家望族出来的,得罪了倒不好。反正这也是一桩小事,犯不着。
他站起来,对许恒之道:“本官亦是雍和二十八年的举人,说来倒有同科之谊。既如此,就不升堂了,随本官后堂见。”
他率先往后堂去,许恒之紧随其后。
黄虎屏退了下人,只与许恒之二人对坐,也不废话,直接道:“许掌柜不必紧张,此不过些须小事。既是同科本官就开门见山,花月圆本官可以解封,你的人本官也可以放,但总要给死者一个交代。那位做鲜花饼的陆姑娘,就说是她下的毒,与花月圆没有半分干系。当然,本官为许掌柜如此考虑,许掌柜总得有所表示。”
有过一次经历,许恒之不用看他的表情动作都知道所谓的表示是指什么。
他面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黄大人这话的意思,人就是吃了我们花月圆的饼死的?你有什么证据,你查了吗?”
黄虎笑眯眯的脸瞬时一变,奸诈阴狠:“那本官也没办法了,此案证据确凿,花月圆解封是不可能的了!”
“黄大人还真是大公无私啊!”许恒之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的这句话。他起身立在黄虎面前,身高的优势造成了绝对的压迫,“许某今日便是来喊冤的,黄大人当真不查?”
黄虎莫名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发怵,躲闪开,借甩袖来掩饰内心的不安:“证据确凿,何须再查!”
“好,黄大人记住你这句话!”许恒之在他头顶一字一句说完,转身走人。
死牢里,陆青言和两个女死囚关在一起。那两个人已经被关了三月余,双眼里全是死灰的冷漠。
陆青言被关进来,她们就像野狼见了猎物一般,眼中燃烧起光亮,带着侵略性。
昨天的晚饭陆青言没有吃成,就是被她们打翻在地,用脚碾成了黑泥。还带着一种变态的扭曲的得意对她说:“不好意思,手抖了。”
又到了放饭的时间,陆青言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
那两个女人也睁开了眼,挑衅地一瞥。
放饭的狱卒蹲下来,将第一碗发黄的米饭递了进来。
锁链拖地发出咔啦声,那两个女人走了过去。
陆青言猛然跃起,扑过去抢走了那碗饭,狼吞虎咽起来。
两个女人像看耍猴一样发笑,等着自己的饭。
后两碗放进来,两个女人正要伸手去拿。陆青言抓起角落里的尿桶,冲过去对着二人兜头泼下。
骚臭的深黄的尿液从头发上滴落,面前的饭也变成了汤泡,散发着阵阵骚味。
陆青言嘴角一扬,端起手中的半碗饭,对着二人晃:“要吃吗?我这还有。”
两个女人眸中爆发出狠厉的精光之时,陆青言单眉一挑,手一翻,半碗饭也进了尿桶。
她呵呵笑,阴沉得像鬼:“不好意思,手抖了。”
两个女人大怒,要上去打她。
陆青言把尿桶一举,恶狠狠道:“来呀,要死一起死!”
她的眼神实在可怖,黑黢黢的仿佛从那两只瞳孔里能钻出毒蛇来。
两个女人不由一抖,默默地退了开去。
跟疯子拼命
陆青言拎着尿桶,坐回自己的位置,死死地盯着那两个人。
反正她死过一回,什么都不怕!在这种地方,比的就是谁更横。
两个女人避开了她的目光,闭目养神。
陆青言暂时求得了安稳。
天黑后,有两个狱卒走了过来,那两个女人靠过去,不知嘀咕了什么。
陆青言觉得,他们的目光瞟向了她这里,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下一刻狱卒便开了牢门,唤狗一样招呼她:“陆青言过来!”
她不动,两个狱卒便把她拽了出去。
出门时,其中一个女囚在她耳边冷笑:“跟我们横算得了什么,有本事你跟他们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