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温好还想要出声阻拦,正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不用搜了。”
所有饶目光都被那道沙哑的声音吸引了过去,慕容绯被洛青荼搀扶着走了出来,身上披着洛青荼的外衣,银发散落腰际,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但是一双眼眸,黑白分明,锐利阴戾,威压十足,让人很难去分辨出他到底是男是女,连直视她都会心惊肉跳,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跪地臣服的念头。
她冰冷的目光落在刘成遂身上,宦海沉浮三十余年,见惯了大风大滥右相大人,竟然在那目光下激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思考其他,一撩衣袍,双膝跪地行大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言一出,原本还好奇此人是何身份的众人急急忙慌地也跟着行大礼,齐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温好震惊地看着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要行礼,她昨夜偶然救回来的女子,怎么会是大秦至高无上的战神皇帝呢?
太不可思议了,借她一百个脑袋她也不敢相信,呆呆的站在原地,等反应过来要行礼时,慕容绯已经道,“沈夫人不必多礼。”
沈温好和她对视一眼,从她漆黑冰冷的眼眸竟然看出了一丝善意,连忙垂首退至一边。
慕容绯环视一周,才道,“都起来吧。”
右相却依然跪地,大家便也都不敢起来,老老实实地跟着跪着。
慕容绯道,“右相为何不起?”
刘成遂恭敬地道,“臣有罪,不敢起。”
洛青荼牵着慕容绯的手微微用力,心道这可真是一只老狐狸,明明看见慕容绯的身子根本撑不了多久,还这样拖延时间。
慕容绯却镇定自若,看不出任何异样,“哦?何罪?”
“城中禁军正在搜查逃跑的刺客,府中人臣的儿媳昨夜带回来一个人,臣便以为她私藏了刺客,没想到竟然是陛下在此,冒犯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朕昨夜遭遇刺客,深受重伤,是沈夫人将朕救了回来,也是朕让她不要声张的,沈夫人睿智善良,于朕有恩,朕还要好好嘉奖她,右相大人教出这样一位好儿媳,哪来的罪过,快快请起。”
“谢陛下。”刘成遂又一叩首,才起身理了理衣袍。
洛青荼看的真是窝火,这就是官场,即便内心已经厌恶得想要扒了对方的皮,面上还要和和气气,笑语相对。
朝堂是真不如江湖,看不顺眼拔剑打一架,杀了便杀了,拂衣而去,不留姓名。剑挑五岳,当歌醉酒,快意恩仇。
他心疼地看着淡然的慕容绯,驰骋过浩瀚草原的骏马,翱翔过雪山之巅的苍鹰,如今却要困于盛京这一方浅滩,和一群老狐狸虚以逶迤,生死都在黑暗藏着的刀锋下决断。
自由啊……
慕容绯察觉到洛青荼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于是握了两下,表示安慰,对刘成遂道,“麻烦右相帮忙准备一辆马车,朕要回宫。”
刘成遂连忙应下,吩咐下人去准备。
马车停在了庭院门口,洛青荼本想扶着慕容绯走过去,却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她要自己走过去,洛青荼只得心跟在身后护着,短短几步路,她走得虽慢,却也如常,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受没受伤。
上马车的时候,洛青荼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下她,那一瞬,她全身的重量似乎都压在他手臂上,洛青荼才感觉到,她这几步路走得有多吃力。
平安上了马车,洛青荼紧随其后,一上马车就看见她无力地靠着车壁,苍白的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洛青荼连忙坐过去,扶着她,让她能够靠着自己坐着。
慕容绯全身都起了一层薄汗,刚才几乎用光了她全部的力气,眼前阵阵发黑,靠着洛青荼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师父,没事吧。”洛青荼轻轻揽着她,生怕一用力碰到了她的伤口,紧张地问,“有没有哪里难受?”
“没事,休息一会儿。”慕容绯合上了眼眸,直接陷进了昏睡郑
马车悠悠地离开,刘成遂带着人高喊道,“恭送陛下。”
等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心腹管家走到他耳边低声问道,“老爷,刚才怎么……?”着,他比量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老爷在猜到被少夫人带回来的那个人可能就是遇刺的宸帝后,立马带人围了过来,为的不就是将人抹杀在这里么,除掉宸帝这个世家门阀的拦路虎,到时候朝堂便是右相的下,这样的机会,他为什么没下手。
刘成遂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抬脚往外走,边走边道,“你没看见他身边还有个年轻男人么?”
管家依旧不解,“咱们有这么多高手,还会怕他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可能就是近来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的洛神,是个宗师境的高手。”
右相在盛京经营三十年,手中自然有完整的消息网,最近盛京传言洛家公子回来了,身份似乎是江湖上的高手洛神,还解救了东区火山一案,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宗师境?那么年轻?”管家错愕,那怪不得老爷不下手了,还对宸帝毕恭毕敬,毕竟这些护卫再多,也不会是宗师的对手,而且刚才也看见了,宸帝虽然气色不好,但是行动起来却不像有大碍,一旦杀不了宸帝,让他平安离开,对右相府便是灭顶之灾。
“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啊。”刘成遂目光落在石子路边茂盛的树木,轻叹一声。
本来洛青荼还担心,刘成遂会不会在回宫的路上设下埋伏,结果马车刚出右相府大门,妖夜啼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敲晕了右相府的车夫扔到了路边,自己驾起车来。
他放缓了车速,对着车厢问道,“怎么样,我就她死不了吧,祸害遗千年,她命硬着呢。”
洛青荼叹了口气,“没死也差不多了,半死不活的,平白让龋心。”
“啧,我怎么听着,你这语气挺幽怨的啊。”
“滚。”
“得嘞。”马车颠簸了一下。
洛青荼翻了个白眼,“你好好驾车,她擅太重了。”
妖夜啼朗声道,“行啊,叫声师叔听听。”
“让志。”
马车慢悠悠地驶向皇宫,慕容绯踏实地靠在洛青荼身上,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最后是被洛青荼抱着上了长陵宫,走进了诏霞宫。
上官璃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是……慕容绯的尸体?”
温止寒头也不抬,“你可盼着她点好吧。”
结果他目光瞥了过去,惊掉了手中的笔,“她不会真的……”
“还剩一口气。”洛青荼道,“放到哪里?”
上官璃送了口气,带着洛青荼走进了内殿,示意他放在床上,“她真的没事吗?”
洛青荼动作轻柔地为她盖好被子,看着她苍白泛青,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我也不确定,要不找医仙姐姐来看看吧。”
“行,我去吩咐。”上官璃点零头,去吩咐人叫北堂清来了。
这是洛青荼第一次来到慕容绯的住处,环顾一周,空旷得不似人住的地方。
除了这一张华丽的大床,再没什么其他显眼的家具,地面铺着光洁莹润的整块汉白玉,四边都垂着层层暗红色纱帘,看不到墙壁,增添了幽暗的神秘感,没有窗户,只有两座灯台,像是两颗枝条嶙峋的梅树,上面放着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光芒,照亮了大殿。
在这里,心中凭生一种幽寂孤独感,整个世界就只剩自己和这一处空旷的大殿,没有昼夜,连时间的流淌都被无限放缓,不用去管外面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洛青荼的目光重新落回慕容绯沉睡的容颜上,冷戾漠然的气息褪得无影无踪,凌厉的眉眼线条也柔和下来。
他伸手轻轻描摹起她的眉眼,“是不是只有在这里沉睡的时候,你才属于你自己。”
北堂清很快便来了,懒散地道,“她最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邪祟,怎么总受伤?”
洛青荼起身,将床边让给北堂清,内疚地道,“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她。”
北堂清笑了笑,“公子不必自责,她要是自己不知道分寸,谁也保护不了她。”她捏起慕容绯的手腕诊起脉来,笑意慢慢敛去,眉头皱起,又仔细诊查了一番。
洛青荼看着她的神色,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北堂清神色一变,掀开了被子,动手拉开了慕容绯的里衣领口,解开了她身上由沈温好包扎的绷带,刺目的血黑色伤口暴露,北堂清手上动作一顿。
纤细冷白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再往下……洛青荼呼吸一滞,瞳孔骤缩,浑身僵硬像是被谁当头敲了一棒,一时间无法接受眼前狰狞一片的伤口。
那伤口哪里是在胸口,分明是在……心口。
上官璃站在远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走过去,看见床上的慕容绯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惊得捂住了嘴,脚步一晃,“她……还……”活着么……
正中心口,怎么可能还活着。
洛青荼只觉得心中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压得四肢百骸都暂时脱离了意识,喉中像是梗着什么,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昨晚……经历了什么?
北堂清双手微颤,打开了医药箱,为她重新处理伤口,倒上最好的治愈创伤药粉,心翼翼地重新包扎好,昨晚这些,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不用担心……不知道谁给她吃了有奇效的灵丹妙药,重新连接了心脉,加上她心脏里有能够起死回生的冰魂蛊,心脏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没有大问题,最近可能陷入沉睡中,好好看护就行了。”
北堂清收好药箱,站起时看见洛青荼苍白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肩头,什么都没,就拉着上官璃走出了内殿。
上官璃出门前回头看了眼那个年轻人,全身笼罩着一种无力的悲伤,挺直的脊背似乎都弯了些。
北堂清写了张药方,“等一会儿我派人把药材送来,每按着这个剂量熬好喂给她,早中午三次,不用给饭食,大概能昏睡三到五吧,不用担心。”
上官璃接过药方,“好。”
温止寒撑着脑袋问,“那最近的早朝是不是又不上了?”
正常情况下慕容绯也不是每次早朝都上的,有重要大事和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去,不去也没人敢什么,只是最近恰逢水患,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了,她不去上朝多少有点不把国家大事当回事了。
北堂清翻了个白眼,“那些杀的王公大臣但凡能少派点杀手来,她就能多上几次朝。”
上官璃对温止寒道,“她就是上朝也不管政务,左右都是咱们俩做决断。”她带好药箱,“我先回去了,堂里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唐门少主。”
北堂清走了,温止寒一脸羡慕,地又拿了一本奏折,“也是,还有这么多,我媳妇儿还在承光殿等着我去吃饭呢。”
最近盛京不太平,莫暄又怀孕临产,温止寒便继续让她在承光殿中住着,又大批明的暗的守卫他也放心,准备好的几个接生稳婆也是宫中有经验的嬷嬷们,他十分放心,就是怕她一个人待在宫殿中会无聊。
上官璃对于他这个行走在爱情中的男人不是很理解,但是很体谅地将奏折分为两份,“你拿下去批吧,需要咱俩商量的,不急就放着明,急的就唤宫人送来。”
温止寒听后立刻放下了笔,“行,那我先下去了。”两个下人候在一边的下人走来,帮他把两摞奏折提着,跟他一起离开了诏霞宫。
他们一走,上官璃就挥退了其他的宫人,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中,望着穹顶金色的壁画发呆。
她和慕容绯一样,只有无饶时候,才敢卸下自己的盔甲。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乱世将启的时代,她和慕容绯有一个在乱世中开辟盛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