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曦脸上终于绽放出明亮耀眼的笑容,明月几时有,抓奸走一走。终于行动了,就怕他不动,布了那么久的局,为的就是请君入瓮,好瓮中捉鳖。
“是啊,今日便能知道合谋者是谁”,难得见孟曦那么开心,崖香仍却有些担忧,“不过殿下还是要万事小心。”
原本她去打探一番便可,结果孟曦非要亲自去,自己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嗯”,她继续埋头扒饭,打算吃完饭,便睡上一会儿,为了晚上的“约会”,她需要补个充足的觉。
渐近子夜,坐在望香楼屋檐上的孟曦,深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哪处得罪了老天爷,那么不招他待见。受孟若的羞辱就算了,佛堂抄经也算了;就在下午,几乎两天没有休息的她,好不容易与床来了个亲密接触,孟骥就来了。孟骥刚走,孟闳就来了。孟闳刚走,孟沐就来了,还携带了个小不点。孟沐刚......没有刚走,直到吃了晚膳,才走。
当然,天,也就黑了。差点怀疑,这几个家伙是不是串通好来整她。就自己半夜在窝在墙头打盹儿的功夫,进行了沉痛的深思。沉思许久,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月色沉寂,树影晃动,倒是等来了该等的人,身行一闪,便跟了过去。
望香楼是汉中城一处普通赏乐听曲儿的地方,平日里并不招摇,来往的人不多,也都是些常客,后半夜,人更是不多。孟曦跟着来人从后门进入,黑漆漆的小道儿,没有半分光亮,头重脚轻的孟曦凭借多年练家功夫,勉强跟在后面。
终于走到一间厢房外,孟曦不敢走太近,停步在树影间,等人进屋后猫身贴近窗檐,仔细听却发现没有半点声响。
“不应该啊”,她小声嘀咕一句,转眼便飞身上瓦。小心翼翼揭开瓦片,透出一丝光亮,底下却悄无声息,心道:是“金蝉脱壳”还是“别有洞天”呢......
几个跳跃,转眼间又来到屋内。蹑手蹑脚探索了一番,终于在书桌上的抽屉上找到锁扣,像这种日日有人来打扫的地方,一点痕迹没有,要找个机关还真是不容易。孟曦轻轻将锁扣一拉,床头的一副山水壁画便入墙三分,再将其一推,通道便跃入眼前。
孟曦先取出火种,小心观察了一番,只是通道,并不是密室,且无警铃,这地方造的,孟曦不知是该感谢还是嘲讽,总之,足以说明,人还在。确定没有暗器的情况下,通晓机关术的孟曦强迫症彻底爆发。一边小心翼翼的探进去,一边在心中暗骂:什么破密室,拿来当地窖腌菜,还是怕天上下冰雹......
走神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尽头还未可知。一道凌厉的掌风朝面门袭来,孟曦急忙回挡,打斗间火种被踢掉,熄在一旁。犹豫体力不支加上走神,孟曦一直处于下风,不过几招下来,孟曦便知道对手功夫着实了得,即便她全副武装,怕也是占不了便宜。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想要置她于死地,只是单纯压制。就在孟曦精疲力尽,抵挡不住之时,隔了一扇门的密室内传出了声响:“什么声音,谁?”
许是他们动静有些大,密室里的人终于发现门外似乎有人。
孟曦与对手皆是一惊,下一刻孟曦便被人拖进了另一条小道。这时孟曦才发现,通道尽头不仅是间密室,还有着许多条狭长的通道。同时也发现,拉她进来的这位,看来也只是个“梁上君子”。
由于通道狭小,略见地上水光,昏暗中孟曦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从肩膀传来,是成年男子的气息,如此亲近的相贴,让她感觉极其不舒服,白白让人占了便宜不说,这是孟曦有生以来,第二次感觉那么被动,有些恼火。
还记得第一次是金乌城之战,被那个臭瞎子足足牵制了两个月,弹尽粮绝,要不是利用蜀国后宫之乱,围魏救赵,令司马旻奕不得不急速回蜀,自己早已挂在金乌城了。可怜她悉心培养的蜀国死间,三天之内被拔除的干干净净,想起来都肉疼。
可能真的是睡眠不足,对方察觉到来人时,孟曦还在分心想着金乌城时她的奇耻大辱,心道:下次有机会见到那个臭瞎子,一定要报仇雪恨。
于是,就在对方将她拖入另一挑通道时,脑子没跟上,脚下重心不稳,一头栽了上去。唇瓣上湿湿的温热感传来,柔软的触碰,只维持一瞬间,足以让孟曦清醒,脑子“嗡”一声,又是一片空白。
等反应之时,所有的通道口被大石瞬间堵住,孟曦彻底清醒过来,一把推开面前的人,不去再去计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就是心不在焉所要付出的惨痛代价,真想把孟骥他们抽一顿,不过即便秋后算账,也要等出去再说。
摸索许久,终是知道为何这个密室这般“简陋”,饶是只要进来了,便休想出去,加上这儿的通道并无任何规律可言,还四通八达,孟曦有些心累,转身看向身后的“同谋”。
一个不相识的人钳制住她,自己不仅不警惕,还分神发呆,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当真如此之可怕。
显然那位“同道中人”驻在原地,似乎还没从刚刚的“事件”中反应过来,孟曦不由老脸一红,有些气结。
摸索着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点上,晃晃悠悠的火苗将周围照亮,眼前是潮湿的通道,前后通道口皆被大石堵住,形成一个不透气的小山洞,阴冷潮湿,石壁边缘有节奏的滴落着水滴,火光映到那人的脸上,因为没有蒙面,孟曦清楚的看见他的模样。
白皙的皮肤,隽刻般的容颜,俊逸似凌烟坊的上品丝绸,眉目分明,透着丝冷肃,一双桃花眼中嵌着灰白色的眼珠,双唇殷红饱满。
汉中向来民风开放,若是寻常姑娘瞧见这般风神俊朗的公子,一早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孟曦如是,只一瞬间所有的火气全部爆发,这刻恨不得就能化为虎狼,将其撕成碎片。原先还觉不认识,如今看,就是化成灰她都认识。
“臭瞎子”像是恶狼扑食前的低吼,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极大的杀气。
不顾通道狭窄,火折子一丢,孟曦二话不说,便招呼上去,招招狠绝。
她被困金乌城与他周旋两个月,这腰上的的鎏金白玉雪箫,世上只此一只,加上眼神空旷没有焦距,不是他,还能有谁。
金乌城之辱加上刚刚的压制,孟曦越想越气,总能栽在他手上,于是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却偏偏施展不开,反而继续被他处处钳制。
都说瞎子的耳朵好,司马旻奕好巧不巧十分清晰地听到她嘴里念的三个字。那年蜀国与汉中大战,早就听闻有个小丫头片子挺厉害,想会一会,加之皇兄又保举他,于是他便以军师之名前往金乌城。
还记得那时,就在他将金乌城围的水泄不通,持达两月之久,料定城内粮草已尽之时。对方阵营连夜派来使者,送来一封字帖,纯白的字帖上用墨水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当真叫他记忆尤新,此生难忘:
臭瞎子,你后院着火了。
接着,蜀国便传来急报,萧妃意图谋害皇后,被当场处死,皇上大怒要废后的消息。皇兄发出急令,召他回宫,不得已,只好连夜赶回陵江。就在走后第二日,大军便被汉中破了。虽是意料之中,但蜀军大败之时,他仍旧很不爽的拔除了蜀国皇宫里外所有细作。
两个月的对阵,二人虽然从未见过面,对彼此却是最了解的,只一句话,他便将她认了出来。
如今不是冤家不聚头,想到刚刚孟曦在自己手上吃的闷亏,心头不由自主弥漫开来的喜悦,令他更加悠闲淡定的应付孟曦的招式,她越生气,他就越开心。
司马旻奕一记虚晃反手将孟曦摁在墙上,孟曦脸颊紧贴着潮湿的山洞内壁,一只手被动的拗在背后,已经累到没有力气骂人。
后者摆出胜利的姿态,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得意:“死丫头,还打吗?”
孟曦已经精疲力尽,再使不出任何招式,情绪发泄完了,心情也早已不像吃了屎般难受,她现在只想休息一会儿。
可老天爷似乎没打算就此放过她,瞬间的功夫,孟曦听到了来自墙壁上“悉悉索索”,类似数以万只爬虫的脚步声。待定睛一看,彻底爆发,所有力气汇聚在此时,司马旻奕再也制不住狂跳的孟曦。
只听她一声大叫“蜘蛛”便飞快的闪到一边,司马旻奕不禁抿嘴一笑,调侃道:“堂堂女战神,还怕蜘蛛啊。”
“臭瞎子,得瑟你看不见是不是”,被司马旻奕拆穿本就是迟早的事,孟曦也不藏着掖着,不反驳算是正面承认了。
看着四周包围而来的蜘蛛军团,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往后退,向司马旻奕靠去,扯着他的衣袖,眼睛却丝毫不敢离开正在爬过来的庞大的“军团”:“臭瞎子,你快想想办法呀。”
求人还不忘损人,司马旻奕有些无奈,眼睛不能视物是骄傲的他一生的敏感和耻辱,每每有人背着他提起,总是叫他难堪、羞愧、愤恨。可偏偏就是她孟曦,光明正大、满是挑衅的叫他“臭瞎子”,居然只有无可奈何,搁常人,估计早已被他割了舌头。
他默默从怀里摸出一只白色小瓷瓶,向四周一点点撒出瓷瓶内的粉末,果然粉末所到之地,蜘蛛不敢过境。
提着的心放下来一半,孟曦看着似乎早有准备的司马旻奕,探着他的口风:“你来这做什么?”
“你来着做什么,我便来这做什么。”一句话就这么四两拨千斤的算是回答了:“现在似乎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你不打算出去了?”
“怎么出去啊”,本能的回嘴,脑子却在同时灵光一闪:“千毒洞。”
这是汉中有名的灵渊阁两年前制出的机关,据说以高价卖给了一位外族人,现在居然就出现在汉中城内一家乐坊地底下。孟曦有些惊叹的同时,不忘看司马旻奕的反应,心想这次还不让这个臭瞎子求自己。
谁料司马旻奕像是看穿她的心事般,一本正经解释道:“灵渊阁向来以制造机关闻名,每次制造的机关都会以拍卖的形式卖出,别人都说灵渊阁的机关无人能破,只有内部少数人知道,灵渊阁的老板为了避免自己以后不小心或是被他人坑害而落入自制机关之手,所以不管是什么机关,都会有两种破解之法。尤其像这种密道,内部定有破解之法。”
孟曦暗惊,这斯居然连汉中此种秘事都了如指掌,果然不可小觑,“千毒洞乃是由千百个小通道组成,一旦机关开启,全部通道将会堵塞,再从细小洞中放出各式毒物,我们所在洞的毒物,恰好便是蜘蛛。想要出千毒洞......”
“水遁”二人异口同声讲出答案。
似乎是第一次有人能跟上自己的思路与想法,二人皆是一惊,继而淡然一笑,说不清是互为傲娇还是相互欣赏。哪日他们二人若是不斗法对阵,而是联手御敌,怕是这世上无人可挡。
汉中城内有一护城河,该河穿城而过,虽城内外相接之处,水下必定设置筛网,然而水过城内则并无阻碍。这座望香楼恰好设在离护城河不足五十米处,这密道中多水潮湿,想来也是因地形之故,不难猜测二人现在所处位置。
如今只要打破顶层或底层,这“千毒洞”自然轻易化解。不过密道皆是大石所筑,要想凭借内功打破,还需找到最薄弱之处,下手也就容易多了。
看着一地的蜘蛛,和由于身高够不着的顶层,孟曦有些心塞,总不能让蜘蛛帮忙找薄弱点,只能寄希于司马旻奕。
司马旻奕却并没有想要查看顶层的意思,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听什么,手上多了不知道从哪里变出的两颗小石头,孟曦刚想说话,他便以飞快的手速,将石子扔了出去。只一瞬间的功夫,石子以眼花缭乱的形式在狭小的通道中飞舞,似乎杂乱又似乎精确的击打着洞中各个角落,却不伤人,最后回落入司马旻奕之手。
刚刚还噤声的孟曦,见他这招投石问路使得实在是巧妙,不免有些说不上来的嫉妒,假意鼓掌,嘴上嘲讽道:“不愧是司马大皇子,这招天女散花用的真是精湛。”
她刻意咬重天女散花四字,明里暗里的想讽刺他。
司马旻奕又怎会不知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实打实的调侃意味:“传闻汉中女子没见识,今日见汝,名不虚传。”
武功比不上他,如今嘴上便宜还被他占去,孟曦更是恼火,挫败油然而生,不禁感叹,既生瑜何生亮,此时她算是明了了。
见司马旻奕径直走去角落,碍于蜘蛛的威逼下,孟曦也不得不跟过去。见某人“目光”直直盯着角落不动,孟曦有些疑惑:“是这儿吗,为什么不打?”
“目光”转动,看向孟曦。由于没有焦距配上他那张万年无公害脸,要不是了解他的为人,那瞬间孟曦几乎觉得,这家伙是在跟自己装无辜:“你,不会是?”
对方双眸微低,缓缓点头,一本正经的模样:“刚刚我已经出过力了,现在轮到你了。”
投个小石子儿也算出力,孟曦气结,一口老血卡在胸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忽略某人正在怀中摸索着什么,即便知道他看不见,依旧恶狠狠的蹬了他一眼,将胸中愤恨,化为力量,集所有内力于掌间,打了下去。
二人顿时落入水中,即刻被水淹没,孟曦忽略了随之下降的还有满地的蜘蛛,没了粉末的威胁,这些蜘蛛在水中肆意横走。孟曦尽量离它们远一些,却仍旧不幸中招,被咬了几口。
本来在水下就难以呼吸,如今毒素发作的快,孟曦瞬间便觉得开始缺氧,再如此下去她定然撑不到浮出水面。
这时孟曦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人正拉住她的手,是司马旻奕,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边,或许他一直都在,只是她没有发现。
在他游到她面前的同时,双手试图找寻她的脸颊,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办法解释什么,确认位置后,便贴身吻了上去,孟曦能感觉到他没有恶意,于是毫不客气的从他嘴里呼吸着新鲜空气,顺带着吃进他喂过来的解药。
战场多年,生死之间,孟曦根本不会去思考矜持娇羞是什么玩意,倒是司马旻奕诧异间,身子有些僵硬。第一次若算是不小心,现在又算是谁占谁的便宜。
很快感觉稍稍能提气,知道不能逗留,孟曦推开些司马旻奕,拉着他的胳膊,浮上水面。上了岸,二人都松了口气。天已微亮,来不及过多休息,孟曦便要赶回宫。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她得立刻回宫问问崖香那边的消息。
拖着疲倦的身子从地上站起,冰冷的河水早已让她足够清醒,撇眼仍旧坐在地上的司马旻奕,面无表情道:“两清了。”
不等回复,跨步走开,司马旻奕留在原地,听着越走越远的脚步声,最后嘴里念叨着“两清”二字,痴痴笑出声来,真是个聪明丫头。
“贺月”司马旻奕随意朝某处喊到。
“属下在”黑暗中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贺月回道。
“回南屏”,说着晃晃悠悠站起,语气淡然洒脱,放肆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