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倒杯水。”
程羽铭迷迷糊糊说着。
他突然感觉到有点口干舌燥,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是灌了水泥和砂砾在里面滚来滚去。
睁开眼睛,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屋里也是,空调呼呼的吹着,屋内总是维持在22度的恒温,可这个无比舒适的温度让他有些寒战。
想要站起来,脚像是踩在棉花一样,然后整个人直接摔到在地上。
摸了摸额头,像是冬日的火炉般滚烫,貌似他发烧了。
恐怕是因为淋了那场大雨,没有足够的休息,然后又在空调下吹了整晚。
他本能似的呼唤着恶魔先生,才想起来恶魔先生已经不在了,程羽铭叹了叹气,硬撑着身体沿着走廊一路摸索着,他记得厨房附近的柜子里应该有感冒药。
这恐怕算得上一个异闻,魔术世家的人很少会患上感冒发烧这样的疾病,这些小病菌很难再被魔力强化过的身体中存活下来。程羽铭很少生病,但是他并不排斥感冒,至少让他觉得他还算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每次吞咽都会像是吞下一柄刀刃似的疼痛,浑身几乎提不起一点儿的力气,四肢的肌肉好像被撕裂过一样。
终于到了厨房,从墙壁上摸了半天,才按下了电灯的开关,然后扶着一旁的橱柜缓缓蹲下来翻寻着,从第三层的夹层中找到了一盒感冒胶囊,看了看日期还没有过期,幸好老妈总是喜欢在家里备着这种东西,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按下了旁边的热水壶,发现里面根本没有热水,他想起来这些东西都是平时恶魔先生在准备,甚至只要在他需要的时候,一杯凉热正合适的温水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端着水壶在水龙头下接水,然后放回底座上,等待着轰鸣的响声,然后沸腾。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在开始依靠恶魔先生的存在了。
肚子饿了的时候,恶魔先生会奉上精美的各国料理;突然困了的时候,恶魔先生会提前准备好舒适的床铺;每天早上醒来可以看见带着阳光味道的整齐的衣服;不出意外每天下午四点钟准时会品尝到每日不同的下午茶点;遇到敌人的时候,他总会站在身前;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能成为谈心的好对象。
总之恶魔先生总是能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出来,然后提供给他想要的一切,却从来不多说一句废话,即便这个有些腹黑的男孩儿总是装作一副谦逊的样子,仿佛是一位年轻的绅士,浑身带着浓郁的贵族气息,乍一看没准还像是哪个王国的皇储,唯一的缺点总是一本正经地讲些冷笑话。
但是程羽铭知道他不是一个坏人,至少没有传说中那么坏,虽然他依旧心狠手辣,甚至对人的生命只有冰冷的漠视,但是他真的不是一个坏人,要是问为什么的话,应该就是直觉吧。
突然水壶猛烈的沸腾起来,热水顺着壶嘴和壶盖涌了出来,程羽铭手忙脚乱地拿起旁边的布去擦,却被躺了一下,手中的水壶应声倒地,水直接洒得满地都是,他吓得退后了几步,然后瘫坐在地上,赶紧爬起来找水龙头去冲冷水。
厨房的玻璃窗映照着他的脸,有些病态的苍白,无精打采的,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悲伤,还有脖子上极其扎眼的魔法阵,他摸了摸,隐约能感觉到里面的动脉在有力的跳动,至少证明契约还是存在的,因为魔法阵只有在契约结束的时候才会消失,这是恶魔先生曾经告诉他的。
莫名其妙地他觉得有些心安,至少证明恶魔先生还存在着,只是藏在某个地方不想见他,而不是抛弃他而去。
他把地上的水壶捡了起来,水已经都洒光了,从旁边的纸抽里连抽了几张纸巾先稍微擦了一下桌台和手,然后小跑着到隔壁的储物间拿拖把,这种老式的木质地板虽然是有防水的涂料,但是长期泡在水里也难免会变形腐坏的。
刚走到一半,突然脚下踩了一个空,然后正好踩在了拖把上,整个人朝前爬了下去,拖把杆“咕噜”地滚到了一旁。
这次他没有站起来了,望着天花板突然有些失落。
仿佛是没有恶魔先生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一样,他其实早就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但是逐渐的,另一道身影逐渐融入了进来,然后变得紧凑不可分离。
他不是真的像如同使用一位管家也一样使唤恶魔先生,他只是单纯地想自己的旁边站着一个什么人,一个可以和他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可以倾诉困苦可以打抱不平的人。
如今好像他的世界突然漏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无论怎么填补都无法补全。
有人说,人这一辈子最应该在乎三种人,亲人、爱人和友人。
亲人是可以为你的前半生遮风挡雨的人,爱人是可以陪伴你度过后半生的曲折漫长旅程的人,而友人却是成为人们精神的支柱,和你一起度过艰难困苦的人。
他真的把克莱尔当做朋友了吗?突然他的心里冒出这样一个疑问。
无论何时,他总是和恶魔先生保持着一个模棱两可的距离,总之他们之间有着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存在着,可能是身份的不同,也可能是物种的不同。
他总是不自觉地对克莱尔敬而远之,即便对方看上去只是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儿,穿着讲究的服装,举手投足都带着礼仪,那张一直波澜不惊的脸总是能引得其他男孩儿们的嫉妒和女孩儿们的尖叫。
但那终究是恶魔啊,非我族类必有异心,谁会知道他究竟会有怎么的目的呢,也许他是想毁灭全世界,只需要借助程羽铭的手而已。
可是啊……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关到了一个误区的笼子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在乎这些东西的人,就算全世界毁灭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灾难面前必然会有救世主们站出来,而且有70亿人一起作伴,他有什么怕的呢?
他本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自己喜欢的才是好的,自己讨厌的别人说出花儿来也没用。
“克莱尔……”他喃喃着,可又能怎么办呢?他们本就不牢靠的关系已经出现了巨大的间隙,克莱尔明明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呢?好像并没有接受这份好意。
脑子烧的越来越迷糊了,他感觉自己的体温都有可能超过40度,人在体温过高的时候就会意识模糊然后可能会引发急性休克,一般38度以上就已经算是高烧了。
他躺在地板上,只能感觉愈加的冰冷,世界仿佛在眼中天旋地转一样。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探在他的额头上,如同沙漠中清凉的泉水,让他的意识恢复了一些。
“所以说了叫您不要这么任性。”声音的主人轻轻蹲了下来,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朝着厨房缓缓走去。
“你。”程羽铭瞪大眼睛看着克莱尔。
“感冒的滋味很好受吗?宁愿冒着大雨也要跑回来,整整一天也没有吃饭。”克莱尔静静地说着,把他放在椅子上。
用拖把擦干地上的水渍,熟练地加水,烧水,倒进杯子里,兑上一些凉白开,连着两粒胶囊推到他的面前。
“切。要你管。”程羽铭扭过头去,心中却带着一些莫名的窃喜,好像是找到宝藏的小孩子。
“傲娇可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克莱尔似笑非笑地说着。
“找不到就找不到,打不了老子光棍一辈子,还能为世界的男同胞们做一份贡献。”程羽铭把药吞下去,像是吃下了一块石头,一路刮着火辣辣的咽喉。
“你不会走了吧。”
“我一直也没走,只是想让您一个人想一想。”
“哦。”
沉默良久,程羽铭说:“克莱尔……”
“什么?”
“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克莱尔一愣,然后低垂着眼睑,暗金色的眼睛深深藏在里面,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或许是吧,毕竟恶魔可没有朋友呢。”
“那我应该感到荣幸咯?成为了第一个和恶魔交朋友的人类?”程羽铭苍白着脸露出一个坏笑。
“或许是我的荣幸,成为了第一个拥有朋友的恶魔。”克莱尔说。
“那就好,那就够了……”
“我以为您要哭出来了。”
“放屁!谁哭谁是娘们!”程羽铭鼓着气恶狠狠地说,“还有别老您您的叫了,感觉怪怪的。”
“这可不行,我可是一位有职业操守的恶魔。”克莱尔一本正经地说,然后突然变了脸,“开玩笑的。”
“草!”程羽铭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唉,真是个不诚实的人!”克莱尔无奈地摇了摇头,抱起他送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