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刚进门就听见办公室传来一阵笑声，笑声从财务室传来，或低沉或高昂，有爽朗有隐忍。

罗秀忍不住笑了，不用看都知道是韦彼助理聂双在财务室与韦慧慧聊天，低沉隐忍笑意的人，应当是新来的律师于琳琳。

韦彼当主任后取消了基本工资，迟学凤、袁健、方中宇、胡梅最后都离开了。主任不能没有助理，不久聂双来到办公室给韦彼做助理，据韦慧慧说，聂双是明城政法委某个领导介绍来的。韦慧慧很快与聂双打成一片，没事的时候，时常聚在一起聊天。

聂双又介绍了她的高中同学——于琳琳，于琳琳通过司法考试并取得了执业证，却没有一个合适的指导老师带领。于是经聂双介绍，于琳琳到世博所，做韦彼的助理律师。

罗秀是陈正勇的助理，与聂双、于琳琳不属于同一指导老师，工作上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因为都是世博所的年青人，工作之余也一起聊天、玩笑，现在仅凭笑声罗秀都能分辩出：爽朗高亢的是聂双，隐忍低沉的是于琳琳，而韦慧慧几乎是笑不出声……罗秀可以想象得出，韦慧慧要么趴在桌上，披肩长发洒在桌上肩背上嘻嘻闷笑，肩头一耸一耸的；要么以一肘直立桌前，以手掩嘴轻声细笑十分优雅得体。

受到快乐感染，罗秀把公文包放到工作卡位上，拿着玫瑰花浮雕的磨砂玻璃杯倒了半杯温水，边喝水边往财务室走去。

“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罗秀刚走到财务室门口，聂双就指着罗秀笑道。

罗秀进门半倚半靠在财务桌子边上，“笑得那么开心，还能分辩出我的脚步声不容易啊！”

聂双坐在另一边的靠椅上，身体往后仰连人带椅子靠在玻璃隔墙上，绿色白竖条的椅背好像不堪重向发出咯吱声响，一副随时都要散架的造型。

聂双圆脸盘、青蛙眼，高高壮壮，黝黑的脸上虽擦了厚厚的粉底，却掩饰不了痰湿体质呈现在脸上粗大不平的毛孔和疤痕痘印，浅棕色齐肩的直发，发量稀不够厚贴在头皮上，随着大笑晃过的身体轻拂慢动。

“所上就这么几个人，谁的脚步声还是听得出来的！”聂双笑道：“你的脚步声沉重稳健，一下一下的不拖沓，是吧，慧慧！”说着，聂双望向韦慧慧。

韦慧慧正坐在白色财务长条桌后面理账，笑容虽收敛从白晳圆润的脸上，浅紫色镜框后面的丹凤眼里还是透出盈盈笑意。

此时韦慧慧将理好的发票单据放在一旁，说：“声如其人，脚步声也反映各人性格呢，你嘛……”韦慧慧看了罗秀一眼，略为沉思似斟酌用词，“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稳健、大气的人不斤斤计较！”

韦慧慧向来会说话，罗秀一听就笑了，“你这是在夸我吗？”

“你说呢？”韦慧慧对着罗秀眨了眨眼，一副调皮样。罗秀忍不住又笑了，“那我就当是夸我吧！”

“慧慧就是会夸人！”聂双背往后微仰，椅背更压向墙面，发生一声金属划过玻璃的闷响，吓得聂双脸色都白了，只得紧紧抓住椅背，待闷响过后聂双才说：“刚才说于琳琳身材高挑，脚步轻盈，一听就是温柔和气之人，听罗秀呢又是稳重大气的……”说完，又看韦慧慧，别有深意笑道：“那我呢，我是什么？”随着话音，罗秀和电脑前的于琳琳全看向韦慧慧。

“你啊……呵！”韦慧慧不慌不忙，掩嘴笑道：“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属孙悟空的！”此话一出，除了聂双怔愣当场、脸上发红转紫外，罗秀、韦慧慧、于琳琳均哈哈大笑。

聂双一时有点转不过来，气冲冲地看着忍笑不住的三人，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于琳琳正在电脑前打字，此时回过头来，勉强忍住笑安慰道：“别急，这是夸你有勇气、有胆量呢！”

听了解释聂双红而发紫的脸色渐渐缓下来，也跟着大家呵呵笑，“那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韦主任的案子很多还是得靠我呢！”说笑一阵，韦慧慧抬手看了看腕上手表，说：“咦，快中午了，林尚俊怎么还没来呢？”

罗秀感到奇怪，不禁好奇问道：“怎么，林尚俊说要来吗？”

“呵呵，有我们于妹妹在，他怎么会不来呢！”韦慧慧抬眼看了于琳琳一眼，笑道，“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说完又是一笑。

四人当中，于琳琳年龄最小，大家都叫她“于妹妹！”

于琳琳正在电脑前查资料，眼睛虽然盯着电脑，耳朵也没有放过听罗秀她们谈话，此时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罗秀更是好奇，偏头靠近聂双，轻声问：“怎么啦？”

聂双头往罗秀方向靠，眼睛瞟向于琳琳，低声说：“林尚俊在追于妹妹呢，只要于妹妹在办公室，林尚俊都会到办公室来请大家一起吃午饭！”

接手离婚案件以后，陈正勇陆续又交了几个案子给罗秀，每天调查取证、起诉、立案、整理证据、准备开庭，罗秀忙得团团转，在办公室吃午饭的时间少，她仔细想了想，确实好几次在办公室见到林尚俊，她还与他讨论案件、评析新修改的法规法条，向他请教、讨论如何办理案件……她还傻乎乎地真的认可林尚俊说的：这段时间工作比较闲，自由时间多，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琳琳啊！

因为是第一次独立准备案件，罗秀相当珍惜这样的机会，调档、搜集证据，起草诉状、立案，罗秀认认真真、不容自己有一点遗漏和疏忽。虽然陈正勇让她有不懂的就问，可有些常识性的、小的细节方向她还是不好意思一再地问陈正勇，一则陈正勇很忙，来所上的时间少，二则她不想让陈正勇觉得她很笨，她希望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尽量自己解决，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敢也不想问陈正勇，干脆就问林尚俊。

同时，因为世博所原主任肖平常驻红口，明城的事务几乎都交给同为实习律师的林尚俊处理，林尚俊来事务所的时间也多——两人同为实习生，罗秀遇到的问题和困惑林尚俊都曾遇到过，或者可能面对，因此，两人就互相沟通、讨论、交流，林尚俊遇到过的就告诉罗秀如何处理，林尚俊没有遇到过的，两人就商量如何办，再不懂了罗秀才问陈正勇。

就这样，罗秀与林尚俊的交流目渐频繁，同事关系日渐融洽。随着办案的深入，罗秀对案件的代理和律师实务渐渐熟悉，与林尚俊的交流也渐渐拉多，林尚俊阅历比罗秀丰富，社会经验比罗秀足，对罗秀感到困惑疑难的问题，总会给出新的思路和不一样的见解、看法，罗秀也喜欢与林尚俊交流，正如陈正勇所说：林尚俊也算是个不错的男子！

想起陈正勇说可以试着交往，罗秀不禁冷笑，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脑海里翻腾辗转，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笑脸与韦慧慧、聂双等人谈话，

罗秀心里不禁冷笑“他不是来帮肖主任处理事务吗？”

“他说的你也信？”韦慧慧白了罗秀一眼，明显一副你孤陋寡闻的表情。

“我可没想那么多，这段时间，几个案子差点把我逼疯了，哪还有时间还去关注林尚俊为什么来所吃午饭了！”罗秀也对韦慧慧翻了一个白眼，不置可否地笑笑。

职场历练几年，别的本事没学到，装聋作哑、避重就轻的本事还是学得一些。

罗秀虽然避开了话题，但与韦慧慧的对话是有些冷味，聂双赶忙转移话题，说：“林尚俊的眼光高呢，他以前追的可是信义所的徐洁，你以为一般的人他会放在眼里吗？”

八卦果然有效，韦慧慧马上来了兴趣，问道：“那个徐洁怎么样？很漂亮吗？”

“算是个美人！”聂双点了点头，“身材高挑、肤白貌美，关键是那一双大眼睛的，忽闪闪的……”聂双边想边慢慢说道，“用那些男同学的话来说，就是比较勾魂！”

“你们认识？”罗秀也不禁好奇看向聂双，“你和那个徐洁？”

“当然，我们是大学同学！她有几斤几两我还是很清楚的！”

“这么美的人追的人肯定多，看不上林尚俊也正常了！”韦慧慧撇了撇嘴。

聂双轻声一笑，“很多人其实不敢追！”

“为什么？”

罗秀、韦慧慧几乎异口同声问道，连于琳琳都转过头来，看着聂双。

见勾起大家兴趣，聂双也不再卖关子，说：“据说，徐洁的爸爸是明城财政局的一二把手，学校老师都高看一眼、礼让三分，一般的男生有几个胆敢追啊！”

“这林尚俊眼光果然高嘛！”韦慧慧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于琳琳一眼，“怪不得他说，整个世博所也只有我们于律师勉强能入眼！”

“谁稀罕！”于琳琳冷哼一声，转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啊！”韦慧慧陡然一副恍然大悟地表神，笑道：“原来是高的追不着，才……”下意识地看了于琳琳的后脑一眼，“退而求其次嘛！”

“哼，想得美，他以为看上谁谁就得看上他，他算什么东西？”于琳琳明显哼了一声，冷然说道。

虽然看不清于琳琳的表情，但透过于琳琳披散的头发，罗秀还是看见于琳琳的耳朵都红了，脖子也呈现粉色，应该是羞恼了吧！

说笑的氛围渐渐超出了玩笑的范围，罗秀不想再听下去，端着水杯走出财务室，回到座位上。

拿出上午开庭的卷宗，摊开信笺本，准备写代理词，罗秀提起笔，脑袋却乱哄哄地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韦慧慧、聂双、于琳琳的话语不停在脑海里反复翻腾回响，心里渐渐冰凉：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是啊，自己身材不高挑、身段不婀娜，脸蛋不漂亮、性格也不温柔，论家庭背景更是无从谈起，唯一可以说的是职业，可她还在实习，能力、资源、技艺一样不行，陈正勇发的那点工资只够勉强维持日常生活，房租水电等额外开销，还是用她的老本——教书时积攒的钱支付。

她不能怪陈正勇发的工资低，整个律师行业就是这样的行情：弱肉强食，老律师压榨、剥削新律师，她还算好的还有基本工资，有的律所还没有工资呢，声称没有让实习律师交实习费就不错了！

作为律师，要想获得收入，首先要有案源、要有业务，若没有靠着别人的案源、业务赚取收入，被剥削是必然的，何况她是实习律师，连正式律师都不是！

爱情、婚姻讲究门当户对，追求的是强强联合的风花雪月，不是怜贫惜弱最后在困顿中的苦大仇深！

自己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只是努力、奋进，让自己变强、让自己增值，相信终有一天她会配得起一场势均力敌的风花雪月，而不是现在这般苦大仇深！

罗秀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