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叔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又顺了顺有些凌乱的胡须,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把客人都安顿好,这才有空喘息。
见那兄妹三人规规矩矩地守在自己身边,东叔年老成精,哪里还不知道他们所图的是什么,想想刚才他们的表现尚算满意。
说实话,要是没有这三人帮忙,自己孤身一人,年纪又大,多半不能这么快的就把上门的客人服侍妥贴。
虽然上手生疏,该做什么事儿不太清楚,不过架不住三兄妹机敏,只要自己说上一嘴,很快就能心领神会,把事儿做得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有了今晚的经历,东叔清楚,仅凭自己一人,仅凭自己这把老骨头,是撑不起客栈来的,若无人帮衬,不但客栈要倒闭,就是自己的身体也要垮。
这兄妹三人倒是合适,只不过有些话得提前分说清楚,免得事后闹出什么幺蛾子。
“嗯,你三人手脚倒是挺勤快的,若想留下,倒也不是不行。”
见周秦川他们喜形于色,东叔板着脸接着道:
“不过,咱们事先可说好了,一文工钱都没有,就管饭,成就留下,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留,你们还是明日一早就去罢。”
周秦川一听,果然不出他所料,不发工钱,那怎么都得管饭,不过,这饭是管两顿还是三顿,也得问明才行。
三顿饭才能吃饱,即便不发工钱,也可以在此逗留一段时日,稍作休整。
两顿嘛,还得自己倒贴一顿饭钱,就有些不太划算,即便迫不得已留下来,也决计呆不了多久。
当下周秦川小心翼翼地把这个疑虑向东叔问了,没想到东叔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他一眼后,不屑地回答说,自然是一天管三顿饭。
还说他们虽然付不起工钱,但只要客栈存在一天,就不会在吃食上面亏待伙计,让周秦川放宽心就是。
周秦川抓抓脑袋,有些疑惑。
滇南的农村,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是有不少保持一天两顿饭的传统。
初临大明景泰年间,在关阳镇的百姓,也都是以两餐为主。
弄得周秦川就此认为,整个大明都是一日两顿饭,而后世的滇南也是承袭的这种传统。
不过仔细想想,到了运河边上之后,那些酒楼饭铺,似乎大部分都是一日供应三顿饭菜,只是之前他和小济没有窘迫到计较一日几餐的地步,也就不太留意。
再看苏幼蓉,这个江南妹子,自从同他和小济搅和到一起后,对一日三餐这种事儿是坦然受之,显而易见,她以往也是这么吃的。
看来是自己缺乏常识,以偏概全了,周秦川自嘲。
其实一日几餐这种事情,同物产丰富、经济发达与否有关,关阳、毛阳两镇,同运河边自是无法相比,吃两顿也合情合理。
像客栈这种行业,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的比牛多,要是只吃两顿饭,恐怕没几人能全天撑下来。
东叔见周秦川不表态留还是不留,忍不住重重一咳,提示自己的存在,心中对小济的说辞却是信了几分。
原来是小地方出来的人,难怪要问一日能吃几顿饭,看那样子,不会是因为能多吃一餐欢喜傻了罢。
嗯,看来即便没有工钱,这事儿多半也能成。
周秦川回过神来,赶紧作揖回复:
“既如此,我兄妹三人就留下了,多谢东叔收留,对了,不知东家那儿需不需要知会一声?”
刚才帮着忙里忙外的时候,四人相互间通报过称呼,都喊得顺口了。
听了前半句,东叔暗自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等后半句听完,脸却有点丧。
问公子?
公子连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只要不付工钱,他肯定没有意见。
眼下他们虽然有些窘迫,但是让这兄妹三人吃上饭还是没有问题的。
“公子那儿我自会去说,不用你等操心。”
东叔答道,随后觉得除了小济他还看得上眼外,这一男一女有过吃白食的前科,需得好好敲打敲打才是,脸一板:
“今后把心思用在客栈上就成,其他歪门邪道,少动脑筋的好,听到没有?”
最后四个字声色俱厉,须发戟张,颇有不怒自威的样子。
“是,东叔!”
三人乖乖点头答应,周秦川心里却不以为然,仓禀实自然能知礼节,要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该动什么脑筋,还是得动什么脑筋。
看着几人低头受教的样子,东叔心里很是受用,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教化这几个从小地方来的人,免得他们走上歧路。
“对了,还有,东叔...”
周秦川突然又想到一个至关紧要之事。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老朽但凡能做主的,都可以应你。”
“这个...”
周秦川吞吞吐吐的,也不知该不该将路引一事主动说出来。
要是对方本来没有意识到,反而被提及后想了起来,从而不敢再将自己三人留下的话,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提的话,若有官府来查,自己三人大可一走了之,但这主仆二人岂不是就遭殃了。
不得不说,事到如今,周秦川仍然守住了心中的那条底线,不愿因为一己之私而连累他人。
小济因为年幼,对于路引一事自始自终都浑不在意,知道东叔已然同意收留他们,心思早不在这儿了,自顾自地东张西望。
刚才只顾忙乱,还没好好打量过客栈呢。
苏幼蓉倒是心知肚明周秦川的顾虑,不过她同样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个两难处境,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东叔初时疑惑,不过左右打量了几下这一男一女的表情之后,忽地笑了:
“是不是路引之事啊?”
“东叔,你...你如何得知?”
周秦川大吃一惊,这老狐狸还真不是盖的,自己什么都没说呢,居然就猜出来了?
苏幼蓉同样被骇了一跳,相比周秦川,她更为担心一些,毕竟被追杀过,一路逃亡,若是不小心漏了形迹,再被仇家慑上,想想都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