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冰冷，他看向她那已经指尖泛白的手指。

世无双心里有些难受，然后一拂衣袖，设下一道隔音结界。

“你不要冲动。”

世无双察觉到乐无忧眼神的不对劲，出声提醒，随即又道：

“我已经设下了结界，他们的声音我们听不见，同样我们的声音他们也听不见。”

闻言，乐无忧咬了咬唇。

她的长发被夜风撩起几缕，眼神迷茫而不知所措。

“可是……”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许是刚刚看见了这样一幕，也可能是害怕，也可能两者皆有。

她的皮肤在幽暗的月光树影里显得白皙柔和，但是黑衣又给她增添了英气。

她的眉间似乎多出了一抹许久不见的忧愁。

世无双有片刻失神，他看着这样的乐无忧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记得第一次轩耀国耀都，她从天而来，是他的惊喜。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曾发誓会护她。

虽然最开始她防备他，但是那时候她是纯澈的，什么也没有接触的。

渐渐的，她开始自己面对难题，自己解决问题，然后变得没有最开始那么纯澈了。

记得当时她在他怀里，她那如同天空一般纯澈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污垢，但是现在

她经历了许多，看见了许多，她眼里渐渐的是如雪地孤月的寒冷。

她逐渐与记忆里的那个影子重叠。

“他被欺辱了。”

乐无忧开口，说。

她的目光随着她的话落下，虽然有结界阻挡，她听不见那群士兵的声音，但是她看得见。

那些人撕扯着那个书生的盔甲，捏着他瘦削的脸颊，扯着他的头发……

他在痛苦，他在流泪。

月光寒冷的映照着泛着水晕的泪水，顺着他颧骨分明的轮廓滑落。

他微微张口，似乎是在求饶，似乎是在说：

救命

可是没有人出去，他的眼神是那么绝望无助，他嘶吼着，咆哮着，想要挣脱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

他的盔甲被那群疯子扔的满地，他洁白的里衣被人撕扯，他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胸膛

但是他没有力气挣脱，有人一脚喘着他的背脊，他口吐鲜血。

红色妖冶的血水顺着他的嘴唇流淌出来，诡异的映衬在他的里衣上。

他捂住胸膛的手被人搬开，他似乎在嘶吼，脸庞狰狞恐怖。

乐无忧别过脸不认在看，因为脚下实在是一片狼藉，不忍直视。

虽然隔着一层她并不能看见的结界，但是她似乎能够透过那层结界听见他们的声音。

有扭曲的嘶吼，有疯狂的嚎叫有声嘶力竭的反抗，有简单粗暴的打骂有热而滚烫的泪水，有凉而彻底的鲜血。

一群人围作一团……

“师父……”

她的声音此刻愈发颤抖了。

可是

世无双仍是不动声色，他金色面具泛着一股冷光，如同他的眸子。

乐无忧不敢低头看脚下的情况，因为她知道下面定然已经一片惨不忍睹。

“你若是想要救叶宋就等一下。”

正当乐无忧的心一寸一寸凉透时，世无双开口。

乐无忧闻言疑惑：

“为何？”

下面的情形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要等？

他们和叶宋千樱又有什么关系？

似乎看出了乐无忧的不解，世无双答：

“等会儿就就知道了。”

他并没有说明白，但是却没有去救下面的那个书生的意思。

乐无忧这时候也明白了世无双的顾虑。

其实都是林兰国的人，她干嘛出手呢？

到时候不仅暴露了自己，而且叶宋那边估计更加麻烦。

轩耀国现在的形式实在是太过……

“我知道了。”

乐无忧说完缓缓闭上眼睛，那双眸子里掩盖了她所有的情绪，她怕她忍不住往下看，怕她忍不住冲上前去，怕她……

乐无忧的手死死的握住树干，麻木从指尖传来，但是她混不在意。

骨血似乎都一寸寸冰凉，她也不知为何。

胸腔里一股奇怪的感觉涌出。

她的神识似乎有片刻混乱，不过仅此片刻而已。

时间很慢，仿佛沙漏一般一点点慢慢流逝。

乐无忧抬头终于，把眼睛睁开，仰头，月色透过树叶缝隙洒落。

她的脸似乎是温柔的，但是她的眼神却是迷茫。

一片树叶从树上落下，从她眼帘落下，到了她的肩头。

乐无忧用余光看着这片浮沉的落叶，以为它就此停歇的时候，不曾想它却是顺着她的肩头，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乐无忧看见飞鸟被惊起飞远，看见月亮被云层遮蔽，看见星光越发璀璨……

月亮再一次从厚厚的云层后面出来了，或许一切都结束了。

“下去吧。”

世无双的声音从身侧响起，乐无忧这才再一次看向世无双，她缓缓伸出一只手，随即意念一动，伴随着月光，一只白幽蝶悄然出现在她的指端。

世无双明显在看见白幽蝶的时间愣了片刻，但是没有说什么。

他早该想到的。

他的手再一次环上乐无忧的腰，伴随着月光，伴随着层层叠叠的影子，飘然落地。

地上只剩下那个书生一人，他的双目空洞，浑身衣不蔽体，所以在刚刚两人落下的一瞬间，世无双挡在了乐无忧的前面。

那个书生士兵虽然听见动静，但是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和勇气去看这两人。

他早已经发现了躲在树上的两人，因为他被那群疯子弄得仰头的，所以，他看见了他们对他见死不救。

他大声呼喊救命，眼神绝望而空洞。

他歇斯底里，可是终究没有换来眼前这个紫衣白发的男子一个眼神。

他虽然没有看清楚两人具体模样，但是单单紫衣白发的人他就只猜测到一个人：国师世无双。

是的，是轩耀国的国师。

他是林兰国的士兵，他怎么可能救他！

但是他还是包含着希望的，世无双和另一位姑娘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始终抓不住那根救命稻草。

君子当宁折不弯，他恨，他辱。

为什么！

为什么这群混蛋要这么这么他，为什么世无双不救他！

他的所有情绪都被刚刚那群疯子带走。

他现在无喜无悲，无怒无怨。

他是一个木偶，一具行尸走肉。

哀莫大于心死大抵是如此……

“你先把自己盖好。”

声音冷冷的传来，书生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就被盖上一件衣服。

终于，书生缓慢转过头。

他以为世无双是可怜他，是施舍他，但是

他接触到世无双目光的一瞬间，他知道他错了。

施舍？可怜？

书生觉得自己居然如此可悲。

不是他聪明，而是世无双表现的太过明显，根本没有隐藏情绪。

是的，世无双是厌恶。

厌恶他此刻的模样所以才让他盖住这具脏兮兮的身体。

“师父，你如何打算？”

正当书生觉得自己已经卑微到尘埃里的时候，又听见一个声音。

乐无忧此刻已经与世无双并肩立着。

乐无忧的目光看向那个书生。

她看着地上凌乱的痕迹和书生凌乱的头发。

书生周围，只有两个字，凌乱。

书生忍着疼痛，终于咬牙，在最初的空洞绝望之后，还是抬起头慢慢占了起来。

他还有一个母亲，他不能死，他不能放弃！

世无双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乐无忧看向那个书生。

乐无忧疑惑许久，虽然被满地凌乱扰乱思绪，但是她的目的她没有忘记。

可是

她的目光突兀的停在了那个书生脸上，惊讶溢于言表。

书生起身，扶住一棵树稳住身形，深呼吸几口调整自己的情绪，忍住疼痛。

他察觉到乐无忧的目光，朝乐无忧看过去。

刚刚虽然知道除了世无双有个黑衣姑娘，但是他并没有看清楚那姑娘的脸，此刻

他的目光也停在了乐无忧脸上。

他猜测那姑娘定然是个绝世佳人！

可是

两人目光都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惊讶。

乐无忧有些不敢置信，她看着那个书生狼狈瘦弱的脸上，渐渐的多出了惊讶、害怕、恐惧、不知所措……

乐无忧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终于她知道了世无双的打算。

“师父，你最开始就看清楚了？”

乐无忧从震惊中回过神问。

世无双点点头，余光看了一眼已经被乐无忧样貌吓得面如金纸的书生。

乐无忧看过去。

书生浑身颤栗，一个不稳差点顺着树干摔在地上，他害怕，绝望……

他无助而痛苦的看着世无双和乐无忧。

“不……不要……”

他想要后退，但是已经没有退路。

他没有容身之地，他不能回军营。

世无双并没有强迫，只是退后一步，他想乐无忧比然是知道了后面怎么做了。

的确，乐无忧是聪明的。

“你不要怕。”

乐无忧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话，想要安抚那个书生。

她脚步轻盈，并不想吓到眼前这个可怜的人。

书生瑟瑟发抖，虽然乐无忧看着已经很比之前的那群豺狼虎豹好很多，但是他怕……

刚刚才经历那样的事情，他们袖手旁边……

看出书生眼底里隐隐的抗拒，蓦地乐无忧顿住脚步。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的。

“你想报仇吗？”

她垂下眼帘，指尖流淌着如寒雪一般煽动翅膀的白幽蝶。

书生吞了吞口水，看着眼前这个一直都是平静的如同九尺寒潭里的寒水一般的女子。

她黑衣紧身，青丝飞舞，眸间不经意流淌出的寒气似乎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

她眼尾扫过自己指尖飞舞的白幽蝶，她轻轻的呼一口气。

白幽蝶在阴影里翩翩起舞。

自上一次之后，她召回白幽蝶和使用无忧琴便越发得心应手了。

蝴蝶扑闪着翅膀，从她的指端飞到她的发上，似乎变成了一个白色蝴蝶发饰。

那蝴蝶似乎顽皮，绝望无聊又绕着乐无忧的头飞了两圈。

白幽蝶绕了两圈之后停在乐无忧的额间，随即朝书生飞去。

每一次舞动华光溢彩。

其实白幽蝶都是乐无忧操控的，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那个书生放松。

白色流光的蝴蝶渐渐靠近书生，乐无忧也一步步的逼近。

“你想要报仇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蛊惑气息，书生渐渐的平静了。

报仇？

他抬头看向停在他几步远地方的乐无忧。

乐无忧见书生看着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于是道：

“我替你报仇。”

她语气平和，而之前的那个白色泛着幽光的蝴蝶也到了书生面前，它绕在书生周围，却没有停在他身上。

书生的目光带着些不可置信，夸张，疑惑，害怕……

为什么她要帮他？

他不相信眼前这个黑衣女子会好心替他报仇，因为刚刚他在下面被人凌辱，她和世无双都没有救他。

他刚刚无比绝望，无论怎么叫都没用，怎么求饶都没用。

那群人是疯子，眼前的这个女人是魔头！

看这个书生眼里渐渐蔓延出的抗拒，乐无忧知道，还要费些功夫。

“我帮你是因为我是轩耀国的人，我要代替你。”

乐无忧再次往前走了两步。

她朱唇轻启，一字一句说。

书生脑里混乱，他死死的抱住树干，想要相信乐无忧却不敢。

他浑身狼狈，却阻止不了乐无忧的靠近。

乐无忧离他一步之遥，白幽蝶回到乐无忧身边。

她伸出手，皮肤白皙细腻，手指匀长。

她的食指微微上翘，而那飞了许久的白幽蝶似乎累了，停在了她的指甲上。

这一幕似致命的美丽，她勾了勾唇角，有耐心的解释：

“我的朋友和婢女都被林兰国扣留了，你觉得我不会帮你？”

其实说是帮他，不如说乐无忧要代替他！

是的，乐无忧打算代替眼前这个书生，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个书生与她八分相似。

八分相似，加上一些妆容和服饰，足以混淆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

书生闻言慢慢放下心里的防备，但是仍不敢松懈。

他似乎觉得乐无忧的话难懂，问：

“你……会帮我报仇？”

他声音有些小，颤颤巍巍的。

他真的怕了，眼前的人是轩耀国的人，如果被发现他……

他怕……

帝尊大人请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