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等张子祥吃完,扔下碗,拍拍屁股走了,一个大娘过来收了碗,董永这才顶着张子祥从屁股拍下来的尘沙,动手卷起草席。
张秀娴已经在安排众人扎营,从大马车抱出帐蓬撑好,将盖在货车的草垫子拿下来铺在帐蓬里,铺盖铺在草垫子。
他们主家一家子都睡马车。
云素素出发前就向队长伍灵云申请马车要特制,说她不想住帐蓬,她怕虫蛇,要住在马车。伍灵云更不愿意与虫蛇为伍,便指使云素素设计一款能代替帐蓬的马车。
于是,鹿家人乘坐的马车成了这种:两轮,细长,脚下的踏板抽出来擦擦,用木螺钉固定在两边的坐位,这就是床铺;座位下抽出方凳,竖起来撑在马车的前辕和后梢,马车便可停稳;为防野外风大,方凳和马车打孔,用木螺钉固定,方凳下框再打一孔,备插竿,风大的天气能深深扎到沙土里,这么地,既使有狂风大沙,马车也能安然不动。
为什么不设计四轮马车?一是他们的商队要行走郊野山川、边地大漠,四轮马车只适合在平地行走;二是这里俗世的马车都是木做的车轮,技术要求很高,车轮不好做。前世欧洲的四轮马车那是有了铁车轮和橡胶轮胎以后才改良出来的;三是他们的马车不仅拉人,还要拉一些日常用品,基本相当于后世的房车,四轮车沉重,一匹马肯定拉不动,两匹马太啰嗦。
所以他们的马车才能了这样,模样虽然奇特,胜在功能齐全。
云素素就是有点发愁,头车里董永和张秀娴怎么睡啊?别看云素素又转世又修仙的,今生芳龄也只有二十,但本质她还是前世那个八卦妇女,她就想,头车那车箱宽度她清楚啊,就一米四五,两个人孤男寡女的,既使有秦牧野在中间隔着,也够尴尬的是吧?不过呢,两人都是修界天骄、苍云宗最优秀的弟子领袖,光风霁月惯了,可能人家到哪个地步都能安之若素?总而言之,领头车一直很安静。
连小白都没怎么作妖,与风逝水和平共处。当然这也与他与风逝水相处时总莫名其妙落在下风有关。
反而是伍灵云和云素素这辆车乒乓声不断,时有笑闹。
伍灵云这人,说她外表是萝莉,芯子是御姐,那是云素素不了解,了解后才知道,她外表和内心都与表现不符,她实际就是个熊孩子。
他们这伙人说红尘历炼,那是真封了全部修为,封得一线灵力都不外露。因此除了小白和风逝水,伍灵云之下所有人都没化神,神识未凝识海不明,饭吃不吃不要紧,觉是一定要睡的;而像云素素这样元婴金丹都没结的,更是元气未固中心不稳,就跟凡人一模一样,不仅需要吃饭睡觉,心中还得有点安全感。
云素素就发现了,伍灵云熟睡时,根本不像云端的仙子,反而像个叫人头疼的熊孩子:她经常在梦中与人争吵、哭闹,偶尔会翻到云素素身打人,或者一脚把云素素踹醒,又或者她自己受了惊吓,一骨碌滚出马车,大喊大叫把她自己吓醒。谁也不知道她那觉到底是怎么睡的。
哭闹和争吵的内容云素素听不清。这人应该是睡得再沉,心中再苦,也时刻在心底保留着一线灵明。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云素素不想探究。
这是睡着,醒着时更不消停。
就像今晚,她先支使云素素铺好了她俩的床铺,又扒着车门,支使风驰风掣替她在马车旁扎个小帐蓬、让两个大娘替她烧水抬水、云素素替她守望,她自己慢条斯理地挑好衣服,向云素素要来洗漱的澡豆膏脂,轻缓徐徐走进小帐蓬里洗澡。
哗啦哗啦,小帐蓬里一直响着撩水声。
等到月亮都升到了头顶的天空,烧的水都凉透了,她才不紧不慢地洗完澡,握着湿发出了帐蓬。
此时狂风已经止息,只有一半丝清凉的夜风吹着月光下的沙地和黄草。众人累了一天都躺下来歇了,天地间一片安宁。
她光着腻白的小脚儿,露出纤细光洁柔软的脚踝,坐在马车的车辕一边吹风,一边吩咐云素素:“去,你用我的剩水洗洗,免得脏着头发和我住一个马车。”
那小帐蓬扎在她们的闺车之外,处于营地正中心,虽有蓬布遮挡,却连撩个水的声响都能传进所有人耳中。云素素前世毕竟在华夏国活了三十多年,习惯了讲究男女大防,她虽然不怕凉水,却不肯当着一群男人的面进帐蓬洗澡,让他们听见她洗澡的一系列响动,所以只是笑,却不动弹。
伍灵云瞪她两眼纹丝不动,踹了两脚也踹不动她,只得吩咐两个大娘将水倒掉,又喊风驰风掣过来拆掉帐蓬。
风驰风掣累了一天早歇下了,听见她喊二叔三叔,只得忍下不满起来听候吩咐,在宗门里,他们虽然跟随老祖生活,修炼却受伍灵云管理。伍灵云是宗务殿传法堂堂主,宗门里师长中的师长,负责考察他们品行、评判他们修为、决定他们前途命运。所以他们敢怒不敢言,告状也告不赢,因为侍奉师长本来就是弟子们的义务。
两个大娘进帐蓬倒水时,见两个大浴桶里水都还很清亮,还有一只水桶盛着满桶的水,压根没动过,深觉可惜,商量:“倒了多可惜,不如咱俩捡她这剩水也洗洗?”
伍灵云修道人五感灵敏,听得眉头直跳:她的浴桶和洗澡水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吗?就不说她那点儿修仙者的优越感和小洁癖,单说她为了和小师妹闹着玩,偷偷施放在浴桶里的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密密麻麻的微型灵力团,都会要了两个凡人大娘的命。
她蹬了车厢中闭目养神的云素素一脚,催她去洗那个加料的澡,云素素却只往旁边躲了躲,不理会她,她再蹬,云素素再躲……她骂道:“狡滑心黑的小东西!等我回来收拾你!”只得自己蓬着头,蹬鞋子,从车辕跳下来,拉开帐蓬门,一把拨开两个想洗澡的大娘,提溜着两只浴桶将水倒在营地之外的沙丘之下。
两个大娘敢怒不敢言。
张子祥冷眼看着,也不禁摇头叹气。既惊诧于伍灵云的天生神力,又可惜那两大桶清泠泠的洗澡水。心想,这姑娘不但不适合嫁与京城的豪门大户,更不适合在这漠北边塞之地生活。这个地方水土寒薄,物质贫乏,哪个人不是视水如金、节用惜福的?哎哟这姑娘再漂亮利索也不能说给戚师叔家的宝贝疙瘩了!他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是奉师父之命来与戚师叔结好的,可不是来得罪人的!要他说,就这位大小姐这泼辣浪费的样儿,嫁哪儿都不合适。那她将来可怎么办呀?他都替她发愁!
伍灵云并不知道她把人家张子祥快给愁坏了,一路依旧张牙舞爪,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小户人家被家人惯坏了的大小姐。
她与云素素闲话时,表白自己的不容易:要不是为了小师妹的历炼,她何至于成天表现得这么娇蛮?云素素却笑眯眯地评价:“你这其实是本色出演好不好?”
闺车内又是一阵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