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福，今日初几？”

几日后，皇帝看到了桌上的一份奏表，陡然停下了手中的笔，他望了望窗外云卷云舒，突然发问道。

李神福立刻垂眸道：“回官家，今日已经是八月初一了。”

“八月初一了。”皇帝看着眼前的表喃喃道，孙宁馨有孕的时候他就答应过朝臣立后，眼下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了，想必是宫中还没有动静，朝臣们急了。

“官家可是有事？”一旁站着的新欢朱婉君软糯糯地问道。

“朝臣们催着立后呢。”皇帝似无心般道。

朱婉君素来不喜欢李素妍，但是想想宫里这些个嫔妃，哪个她也不喜欢，好歹李素妍没孩子，总比一直找自己麻烦的吴宜修做了皇后要好，加上之前潘素对自己早有叮嘱，于是朱婉君立刻盈盈道：“李娘子出身名门，自然是应该母仪天下的。”

原本皇帝也是这么觉得的，虽然李处耘生前跟自己关系不好，但李继隆、李继和、李继恂三兄弟还是很合用的，李素妍这些年也是乖巧懂事，没什么让他不满意的，何况李素妍没孩子，对自己的爱子赵元佐也就没了威胁。

虽然赵元佐现在被申饬，但皇帝心中依然抱着过段时间再立他为储的心思。就算是赵元佐不能再被立储，想想自己如今的年龄，似乎也很难等一个嫡子长大成人了，所以册立李素妍最大的好处便是他还可以继续在自己已经成年的孩子里选一个细心教养。

反正李素妍不会有孩子，永远都不会有，对所有皇子来说，这样的继母都没有威胁，也算是能保前朝后宫的平静，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朱婉君的出现，让他又想起了多年来未了的夙愿，就是他一直想立孙宁馨为后。孙宁馨是他一生最爱的女子，加上赵元休、赵元份、赵元偓都是她的养子，似乎追封孙宁馨为后也无不可。

但如果追封孙宁馨，那赵元休就成了嫡长子，这孩子随心所欲、胡作非为惯了，他做了嫡长子，自己真的能安心吗？

“去叫赵普回来，”皇帝想了半日，还是觉得赵普是他倾诉的最佳人选，“就说回来给我汇报军务。”

“是。”李神福心知皇帝这是下不了决心，要赵普帮忙了，故而也不多言。

“赵大人！”赵元佑在进京的必经之路上已经等了赵普两天了。

赵普已经年逾花甲，多年的政坛沉浮让他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很多，他颤颤巍巍地走下马车，看到赵元佑脸上立刻换上了职业假笑：“原来是陈王啊，怎的到此处了？可真是巧啊。”

“不是巧，”赵元佑擦了擦脸上的汗，“我是专门来迎大相公的。”

“哦？”赵普饶有兴味的看着赵元佑，仿佛在审视这个二皇子一般。

赵元佑对赵普深深两拜道：“请大相公务必要支持李氏为后。”

“支持李氏为后？”赵普有些摸不着头脑，吴宜修才是赵元佑的养母，且与李素妍素来不和，赵元佑竟然要自己支持李素妍为后？但转念一想，吴宜修好像跟谁都不合。

宫中现有的嫔妃，臧缃纭和李素妍算是脾气好的了，高渝和方有柔心不在皇帝因此早就跳出三界外了，也不怎么跟宫里的嫔妃走动，而余下的吴宜修、王郡君、洛阳李氏甚至包括刚入宫的朱婉君那可是没有一个好脾性的。

“是，大相公。”赵元佑再拜道，“大相公应该知道，爹爹是不可能册立他人的，除了册立李素妍为后，便是追封孙贵妃为后，孙贵妃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韩王等人都是她的养子，她被追封，韩王便是嫡长子了，所以恳请大相公帮我。”

“好，老臣自会尽力。”赵普自知，自己除了赵元佑这条船早已无处可去了，他必须尽力。

凭借着对皇帝心性的了解，赵普进宫没多久，便让皇帝下了旨：于腊月二十日如期举行立后大典，册封陇西李氏素妍为皇后。

赵元佑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赵普怎么说服自己父亲的，但他也并无所谓过程，只要结果是他要的就好，他很清楚吴宜修根本不可能坐上后位，这也是他选择跟孙家长房站在一起的理由。

但李素妍根本不想做什么皇后，她知道一旦她成为了皇后，她跟赵元佐便再无可能，虽然赵元佐如今被申饬，可她不在意，她要的只是和赵元佐在一起。

“娘子！”李素妍正在发呆的空档，温玉兴冲冲走了进来，“老夫人来看您了。”

李素妍一听是自己的嫡母来了，心里就明了了大半——必然是李陈氏在前朝发动了自己的关系，敦促皇帝立自己为后的。

李处耘府中只有一妻两妾，妻陈氏是昭宪太后的外甥女，因着入府七年无所出，为李处耘纳了两个妾室生有两子两女，如今妾室安氏已经亡故，而妾室吴秋娘便是李素妍的生母，虽然生的美丽动人，但到底因为出身不好，在府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事事也都是听从李陈氏的话。

作为吴秋娘的女儿，李素妍在家中的地位一直不算太高，凡事也都是听李陈氏的吩咐，就连嫁人，也是李陈氏为她安排的。

“丫头想什么呢？”李素妍出神的功夫间，李陈氏已经走进来了，李素妍见李陈氏已经进来了，起了身准备迎接，却被已然走进内室的李陈氏拦住，二人简单互相施礼后便坐了下来。

“阿娘今日倒是得空。”李素妍挥了挥手，温玉便领会，随即端了茶盏上来，“这是苏州刚刚进贡的，阿娘尝尝。”

“娘子宫中的茶自然是最好的，”李陈氏点了点头，低头品了一口茶，随后环顾了一下周遭，笑道：“看尚书内省送来的这一屋子的宝物便知道官家对娘子的厚爱了。”

李素妍听了这话，反而羞涩地笑了起来：“尚书内省的东西也罢了，倒是楚王送来了一副珊瑚头面深得我心。”

“娘子现在已经是准皇后了，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李陈氏的脸突然阴沉了起来，“娘子当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听到李陈氏这话，李素妍立刻讪讪道：“阿娘不必多言，本宫知道的。”

李陈氏自知李素妍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让多疑的皇帝放心，因此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知道便好，你素来聪颖，不需我多言。”

李素妍绞着手中的帕子没有接话，原本红润的嘴唇被她咬得略略泛起了紫色，她知道，不管愿不愿意，这个后位她没办法开口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