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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勺凉水兜头浇了一脸后,陈平戈稍微恢复了些神志。

她迷迷糊糊地半睁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脑袋后挽着发髻的黑瘦女人面无表情的脸。

“醒了。”那个女人用马来语回过头交代了一句。

这是马来西亚传统的浮脚楼,屋子高离地面,两面坡的屋顶,丝篾作的地板,终年高温的热带雨林气候地区,正是饷午,屋内没有一丝凉风。

燥热与潮湿的空气之中,陈平戈侧身躺在地上,侧脸贴着霉臭的地面,双手双脚被劳实地捆绑着,陈平戈被绑架两天来只被灌了几口清水,此刻神思已经恍惚。

她无力地半睁着眼,领头的矮壮的汉子走过来,一脚踹到她的肋骨上,她忍不住身体一阵痉挛,干呕着,咳出了一口血。确定了她还活着,那个明显精神有些躁狂的异常的汉子又逐一地踢打了一番地板上躺着的三名剩下的旅客。

“死了一个。”手下尽职地试探了一个一动不动地躺着的男人的鼻息,汇报说。

“我们是为了拿赎金,别把人都弄死了。”女人说。

汉子暴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怎么现在还没来人送钱?马来西亚跟菲律宾的政府有信息吗?还有他们的大使馆,这些肉票的家人,应该收到信息了吧?”

“我们可以传个信出去,告诉他们再拖着我们就把人都做掉了……然后再干下一单,”手下抠着他发黑的指甲,舔了一下嘴唇,“之前也都是这样干的。”

陈平戈看了看离她不到一个手臂远的男人,刚才绑架犯说他已经死了——那是一个高瘦的东欧年轻男人,在酒店的海边派对里跟她搭过讪,因为试图逃走被抓回,殴打了一顿,遍体鳞伤地扔在地板上……

不就是出来旅游了一下,她想,但命运偏偏总爱在出其不意的急速拐弯之间露出狞笑。

陈平戈闻着铁锈味、血腥味、人身上的臭味,胃在收缩,忍不住又干呕了起来,然后她就又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陈平戈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在急匆匆地上楼。

陈平戈迷迷糊糊地趴着,说是醒来,不过是勉强回复了一丝意识,一两秒过后,又重新回归混沌之中,她感到自己发着高烧,全身很疼,呼吸困难,但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她濒临死亡中。

好像有很多人在喊叫。这次海上结伙绑架异国游客的亡命之徒有十几个人呢,他们在一起吼叫吗?

好像又听到枪声。

“上楼!把他们都杀了!”有人在吼。

急匆匆上楼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我不想活了,真痛苦啊。陈平戈刚这么想,她的气息就飞快衰竭了下去。

周遭的声响突然都停止了。

陈平戈感到自己置身于一片白光之中,她的痛苦慢慢地消散,她很想要永远永远地沉睡在这片宁静之中。

好像又有人上楼了。这个人的脚步声也很急。

她被谁从地板上抱了起来。

有一只手摸上她的脸。

“平戈。”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谁呢?

陈平戈毫无兴趣,只是突然间在那道梦境般的白光里看到了谌颐。

平戈。

他的声音曾响彻她整个少女时光,就算是之后分开的十年时光里,也经常在梦里相遇。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我们永别吧。

陈平戈推开他,继续往那道白光深处走去。

白光之中的道路走得并不顺利。总有很多噪音,很多无形的手抓着她,有人拿针管之类的东西在扎她,想把她带离那沉睡的白茫。更多的时候,是感到自己被人紧紧抱住,抱得近乎窒息的紧,她很近很近地听到人的心跳声。

陈平戈感觉自己又在幻觉,连绵不断地幻觉,头脑里杂乱无章地闪过她跟谌颐的那些时光,他16岁,他17岁……空白,空白,他27岁,他28岁,他29岁……他冷淡的脸,上挑的眼尾,他含笑,他勃然大怒,来来回回,从清秀的少年形象,白t恤天蓝色的运动服外套,温柔对她笑,亲吻,到最后的成年男人形象,冷情的眼,不带一丝温度看着她,你的男朋友在外面,我们这是偷情吗?她挣扎要逃开,他修长的手指从她裙摆下方的膝盖上拖行到她的大腿上,却还折辱般地继续往上,她的体温热烈,衬托得他的手指愈发冰冷……

这画面令她突然地痛彻心扉,终于被人如愿地从白光里扯出来。

睁开眼的瞬间,迎接眼球的是白得炫目的军用墨绿帐篷间漏进来的光,陈平戈的思维已经溃散了,恍恍惚惚的,灵魂跟意识都像漂浮在半空,她只感觉这帐篷似乎是被用帘子潦草地隔开了不同的空间,她在最里的帘子后面,帘子前有影影绰绰的人影,有人沙哑地说“医生你帮我看看我的腿……”。陈平戈转动眼珠,看到了谌颐的脸。

她近乎半果躺在他的膝盖上,长发披散着,上衣几乎都被褪到了腰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着高烧了,因为身体很烫,她看到谌颐面色沉沉地用酒精擦拭着她的身体给她降温。她漂浮在半空的神志很小心地观察了一番他的情绪,他皱着眉,神色疲累,平时形象极好的一个人,现在显得很狼狈,衬衫发皱,袖子挽到手肘处,她得出结论,他现在一定很生气。

他擦完她的胸口位置,照旧把她抱起来,让她贴着他的胸口睡。因为这个动作,他突然发觉她醒了。他定定与她对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会,重重地吁出一口气,依旧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似乎是极其无措的,只能继续顺着动作把她搂到胸前,把头埋到她的脖颈之间,微微颤抖。陈平戈茫然地看着插在自己手上的输液针头,眼皮越来越沉重。

谌颐却突然扳过她的脸,发狠地吻了下来。

她无力闪躲,只能承受着。

还好过了不久,角落里的对话机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说话,像是长期军旅生涯的军人汇报着什么的风格,用英文一板一眼地讲话。

“直升机十分钟后抵达,请您做好准备。30分钟后可抵达目的地医院,医院一切已准备妥当。”

“但在那之前,会有一场苦战。对方是团体作案,近半个村庄的人牵扯其中,现在他们的人,至少侦探到有15人,正从东北方向呈半月形向我方包围过来。处于安全考虑,建议您也配备武器。您受过枪击方面的训练吧?”

谌颐慢慢把陈平戈的上衣穿起来,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对方的语气里有埋怨,”您不该亲自来的,很危险。之前没有雇主亲自来的。我们拿钱办事,绝对稳妥,您应该相信我们。”

那个男人又说:“这次杀的人有点多,真后悔没在签合同的时候跟您要更高点的价格。”

谌颐看着陈平戈,突然笑了,他用指背轻抚她的脸颊,从右脸侧的眼下轻轻地顺着滑到她的下巴,他说,“没问题,双倍,按人数算。”

对讲机那头传来了几道欣喜的轻呼声。她瞬间体会了这句话背后不动声色的黑暗。

她觉得他很陌生,外在依旧温润如玉,内里已经改变了。

他只当她恍恍惚惚,什么都记不住,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要一直跟她说话,不让她再昏睡过去。

他毫无愧疚感地转回中文,对她说,“这下好了。这些天累计的罪孽,要捐很多所很多所学校才能赎清了。”

“你要活下去。否则我不能放过你。”

她又坠入了黑暗之中。

昏迷之前,她似乎无声地蠕动嘴唇,说了句: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

他似乎还在追问她:

“哦,你错在哪里了。”

错在哪里了?

究竟是……错在哪里呢。

错在一开始就不应该相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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