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江苍话落,练武场上有些沉默。
包括掌门他们对视一眼,也是没有说话,而是向着江苍一抱拳,一同侧身虚引石桌,示意贵客先入座。
江苍见了,就知道这事还没说,已经成了九成。
剩下的就是自己再说出来,这钉子钉上去,事就十成十的满了,撬子都起出不来。
无它。
和讲规矩的武者谈话说事就是利索,他们摆完了场面,自己接下了,就是事完了。
不然,旁边还站着的三百多位弟子,张眼看着。
掌门他们就算是反悔,不嫌在晚辈面前丢人么?
这人功夫好厉害也在这时,分站三侧的弟子们回过来劲来。
同时,他们见到江苍朝着桌子那里走去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一人敢去阻拦,或者跳出来说道什么。
自己斤两,自己知道,出去拦,惹事不说,没见自家掌门都在这位江师傅后面跟着,意思很明显,败了就是败了,掌门都跟着了,就没有他们这些弟子的事了。
要是跳出去,那才是麻烦。
那位高手不打他们,他们掌门都会下重手。
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门内武艺最高的五位长辈都一同打不过,那他们上去,不就是再多上几手,门覆没。
尤其像江苍这样能一人挑他们一门的高手,他们见过,也相信江苍只强不弱。
所以,他们也是站着都不说话了,看掌门怎么安排吧。
不止是他们。
就连脾气很爆的梁生,都在低头窝着,是没想到自己给门派内招来了这么大的一位强敌。
但他之前见到这位江师傅虽然动手,却未伤人,也心里琢磨琢磨,加上昨天出的事,掌门吵他的话,就知道自己的心性是真的不行。
起码这事换到他的身上,他还有这样的武艺,最少要打一场,或者狂妄到没边。
可这样的狂劲、浮躁,自己能练好门派里的道家拳?
也是想到这。
梁生才低头窝着了,准备等到这事过去,接了罚,什么都完了以后,只要自己还活着,能练拳,就在门派里好好练心、练武。
师父也说过他资质可以,不能再天天吊儿郎当的荒废度日了。
“您请。”石桌旁的三位老师傅,当见到江苍走近,则是又退离了石桌两步,站在了两侧边上还在愣然、或思索的众弟子身前。
其中那位领武的师傅,还向着江苍一礼,拐回了练武场后面的小屋子,看似要取什么东西。
而那后边屋子也正是他的住处,屋内还有清羽门内招待贵客用的一套茶具,是银的。
茶录不就就有句讲,煮茶用银瓢,谓过于奢侈。后用瓷器,又不能持久。卒归于银。愚意银者宜贮朱楼华屋,若山斋茅舍,惟用锡瓢,亦无损于香、色、味也。但铜铁忌之。
这银茶具,是个奢侈、珍贵物件,上好的茶具。
并且清羽门内的这套银茶具,平常也只有大门派的老一辈人过来,才会取出招待,平时只是保养。
可这次这位江师傅上门,几招摆了他们整个门派里的人。
那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当成老一辈的高手招待就好了。
人家都拿了好茶,自己该拿出好茶具。
同时,随着那位领武师傅取物件。
江苍朝着众人一还礼、落座。
掌门等人跟来桌前,其中四位师傅在桌旁一米外停了,由掌门走完了最后的两步,落座在了江苍的对面。
“江师傅”掌门抱拳一礼,又望了望江苍放在桌子上的茶盒子,最后算是强意着客气笑道“这事是郑贺教徒无方,给江师傅添麻烦了,还劳您特意过来一趟”
“郑掌门,这话先不说。”
附近很安静,江苍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听见,“茶带了,就喝茶吧。是好茶,细细品,咱们边品边谈,不耽搁。”
江苍说着,望向了桌旁一米外的几位师傅,“撇下盒子,一斤多的茶饼,不用为江苍省,是张老板的。”
“江师傅”四位师傅回礼,瞧见掌门点头,也坐过来了,围着掌门坐了两边。
嗒嗒那位领武的师傅也过来了,手里端着一块朱红木板,上面放着一套在秋日阳光下散发明亮光泽的银茶具。
滴答一位师傅在旁舀水、烧水。
水珠贴着壶边,滋滋蒸发作响,壶下烧的是干柴,噼啪声响在安静的练武功上回荡。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目光都望着桌上的茶具、火中的水壶、烧焦的干柴,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江苍则是闭目养神,嗅着风中的花香,还是木炭的味道,秋季已经快要到了中旬,一百米外还有落叶在空中飘动的声响。
啪嗒
水开了。
江苍睁开双眼,旁边的师傅拿着湿布垫着水壶过来,沏茶倒上,茶香寥寥,驱走了秋意的落叶味道。
“郑掌门。”江苍嗅着茶香,在掌门等人的聆听目光中,过了片刻,才手指一搭茶具,温度事宜,笑道“这天冷,茶凉的快了,已经说完了,咱们这事,过去了。”
“多谢江师傅”掌门等人感激道谢一声,心中亦是松了一口气,也是不想在江湖中招惹这么一位能独身灭自家门派的强敌。
因为他们都习武,是所谓的武林人,明白身手高超的武人,不会在意所谓的律法条框约束。
或者说,只要和一位强大的武者结仇了,被惦记上,不管怎么样,怎么整,好似吃亏的总有自己。
而江苍没说话,虚引桌前,品茶。
诸位师傅笑着回礼,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笑着道“好茶!”
包括旁边的众多弟子,见到这事就这么结了,一茶恩怨清,也在心里念了一句,这位江师傅,气度、人物。
皆因他们都是门内的弟子,知道秋季中旬收账、看场一事。所以,按照道理说,吴老板这事没定,就是梁生挑的事,错在他们。
或者说所有人都没有什么错,梁生也是为了门派的利益着想,只是脑子里的筋别扭,办差了事,该顺顺了。
同样。
几杯茶落。
掌门见着这位江师傅大气、大度,但自己不能听到人家原谅,就把自家的过错忘了,便放下了茶杯,朝着右侧的梁生喝道“过来!”
掌门喝了一句,心里还抱着心思,就是怕这位江师傅秋后算旧账,便想今日当着江师傅的面惩罚惩罚梁生,一是让自己徒弟长点记性,二是,这秋中恩怨真的两清。
“是!”梁生应了一声,提了个提心劲,走到了掌门面前,桌旁,是什么都想好了,什么都不想说,自己错了,该罚。
但江苍见到郑掌门又提这茬,倒是摆手道“习武之人,当有血性、火气。搭手而已,没错。再提,就是错的了。”
话落。
江苍见茶饮尽,抱拳起身,准备走了。
只是,掌门心里却有些愣住了,觉得这事真的就这么算了?
说实话,他是第一次碰到江苍这样的人,一板一眼,说到做到?
而等门派众人相送江苍,到了门派入口的房子那里。
掌门想了想,还是感觉心里不踏实,就前走几步,笑着向江苍抱拳道“江师傅要是无事,就在我们这多住几天。”
掌门没别的意思,就觉得这位江师傅仁义,那自己也得招待招待这位江师傅,让江师傅吃好玩好,算是另一种回报。
顺便不打不相识,认识一位世间罕见的高手。
“多谢郑掌门。”江苍听到这话,也没拒绝,但却突然问了一句道“郑掌门是练的内家拳?道家的根基?”
江苍问这事,是自己一开始就有任务。
等打完了过场,任务也具体显示了,为用左慈手书,换清羽门心法。
而左慈手书,自己有很多。
因为左慈道长飞升时,把手书都留在蓬莱草屋内,部送给自己了,让自己无事闲看着,或是送给哪位修道的人,算是为左慈添一颗善果。
如南华仙人送仙药一样,种下福禄。
只是这些手书里面,没有关于修炼的,都是一些关于四书五经的讲解、注释,或许也是一种修炼,文人的。
“是练的道家拳。”郑掌门听到江苍询问,没有隐瞒,因为江湖上不少人都知道他们清羽门是修的道家拳法,讲究的是修身养性。
且这打拳也有很多种,有养身、有杀敌,有熬力气,不一定非得是主攻杀伐,杀人的拳法。
尤其他们能结交权贵,还恰恰是这养生的本事,让那些权贵视如珍宝,至此结交。
但这样也不能否认清羽门的实力,门内的人确实很能打。
掌门39的体质在这放着,其他几位师傅也在35之间徘徊。
寻常百十人,不带兵器,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今天的茶喝完了。”
江苍思索几息,没有在这里取书,因为上面都是古文笔迹,需要整理,“明日再带茶做客,叨扰郑掌门。”
“哪里哪里,江师傅这样的高手来至,是荣幸”郑掌门很客气,也没说谎,是真的想结交高手。
而江苍抱拳告别,不用送了。
再等回到了县里的旅馆街上。
江苍朝前望去,看到小李就在门口等着,半个身在都快钻进了车里,手中还拿着电话,一看就是准备随时准备自己。
“我再住一晚。”江苍走到车旁,向着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小李道“你先回去,万一李老板用车,这就麻烦了。”
“李叔说让我跟着您”小李笑回一句,“这段时间他不用车,江哥要是让我回去,他又该说我不会来事了。”
“那你跟着吧。”江苍指了指旁边的饭馆,还有西边的县外,“这片能玩的地方也不少,没事去转转,总不能白来一趟。”
江苍话落,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让他去玩、去休息吧,等了接近一下午,绝对累着了。
自己则是来到屋内,按照指引,从盒子内取出了一本手书,是易经的讲解。
只是上绘,是简体,线装的样式,应该是元能规则的影响下,让它改变、符合这个近代世界的规则了。
可以说,是元能世界给它安排了一个身份,但不能否认的是,它确实是东汉仙人的左慈的亲笔。
跨越了将近两千年的时光。
且待第二日上午。
江苍见到一切准备妥当,就带着一盒好茶,一本手书去了。
门口的弟子见到江师傅来了,一人慌忙通报,一人恭敬开门。
等来到了清羽门内。
练功场上的弟子见到江苍,是眼睛不时瞄着,领武师傅的拳架子也稍稍偏了。
一直等到掌门出来相迎,把江苍邀请进屋内。
他们才开始好好练武。
而江苍来到掌门屋内,略一打量,茶叶一放,就拿出了手书,向着刚准备倒茶,却又有些愣住的郑掌门道“昨日听郑掌门说,您练得道家拳。正巧,江苍有部手书,是关于道家的一些见法、讲解,您看看。”
“好”掌门接过,看到书面是易经二字,倒是熟悉,经常翻阅。
尤其他对易经的熟知,不说能坐道论茶,可也能篇详解下来,在大学开课当教授是没问题了。
只是随着他翻开了书面,准备瞅几眼,就接着沏茶的时候。
当他看到原文熟悉的话,后面左慈注解的蝇头小字,几行看过,眼睛却不动了,又换为了从头开读,仔细品味着易经的每句原话、与后面的每个小字注解。
江苍见到,往旁边板凳一坐,沏茶、没打扰,也没奇怪郑掌门为何这般入迷的模样。
因为左慈道长精通天文地理、四书五经,又了尽俗世道行、铸成金丹,绘写感悟,这说是仙人手书也不为过。
仅仅三页,就超过了郑掌门一生所悟。
那这习读道家的郑掌门,当见到了这般精细雕磨,又让人恍然一醒的注解笔记,这当然是欣喜若狂,再结合自身所学,悟出一番道理都不是问题。
这就如研究课题、难题的人,最终找到了正确的破解方法一样,思尽疲惫,找到答案的解脱。
书如良师,他是课桌后的学生,仔细聆听。
这一直到掌门捧着手书,当意犹未尽的读完了四页,再以他一生学识都半知半解的想要翻到第五页,找注解答案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来,家中有客人,门内有贵客。
“江师傅”掌门歉意,手指停在了第四页将要翻开的边角,最后非常不舍的移开了目光,心中如滴血般,把手书合上,递还给了江苍,“这这手书太贵重了,我”
“这是江苍的一位贵人相赠。”江苍抱拳,手书推了过去,“而那位道长也曾说过,如果谁看上了他的书,就是他的学生,拿去吧。那位云游四方的道长若是知道,会高兴的。”
“江师傅!”掌门握了握手书,最后心里想了想,一抱拳,从床铺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本没名字的书本,递给了江苍,“您也是我的贵人”
掌门说到这里,笑了,“门规有列,我身为掌门,为一门之主。如果您能见到那位道长,能不能联系一下我,我想悄悄喊他一声老师。”
“有缘吧。”江苍顿了一下,抱拳走了,没留下来,书给了,也拿了,秋中的钱财恩怨所有账都清了。
只是自己回到了县里,叫上小李开车回去的路上。
郑掌门却打过来电话,感激承诺道“江师傅有恩于我清羽门。我清羽门从今往后不会再踏入江师傅的地面。”
“陈掌门这话错了。”江苍坐在后座,望着窗外路边的枯黄落叶,“不管输赢恩怨,你我皆是海上寻岸的武人,江湖中的船儿。指不定江苍的船哪天破了,要沉了的时候,却恰巧在湖海中遇见了长帆破浪的您。”
话落。
江苍把电话挂了。
靠在座椅上,窗外的风吹着,秋月中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