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几声静鞭的声响,文武大臣纷纷鱼贯入堂,在太监的唱声里,皇上着一身道袍迟缓地走上了御座,看着下面的臣子们行礼,容色憔悴但眼神却仍有威严。
例行了一圈问询之后,本该“有事本奏,无事退朝”之时,耿御史毅然出列,“臣有本奏。”
皇上已然呈起身之势,看到耿御史出列,不得不又坐了回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耿御史出列必有麻烦事。
满朝的文武大臣也是纷纷抬起了头来,神色各异,不知道谁又被他捉住了把柄,很多人的尾巴根似乎都疼了一下,在朝为官谁的屁股上不带点臭味呢。
“皇上,臣带了几箱子东西来,请皇上预览!”
“几箱子”,这是有证据啊,群臣的屁股更紧地缩了缩,似乎这样就能把那点子臭烘气给吸回去。
皇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只是这人向来是死谏之臣,又是先帝留下的老臣,不予理会他定会纠缠不休,皇上心中再不悦也只得让他将箱子抬进来。
等皇上将账本拿到手里,还没有翻阅几本便狠狠地摔在了御座之下,手气得抖个不停,本来浑浊的眼中投射出几分凌厉来。
一时殿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皇上,账面上的银子巨万,如此庞大的数额,一个人总吃不下;何况此人身居要职,统军政大权,如此聚敛财富,其心可诛。如今证据确凿,皇上应当立即下旨逮捕,交由三法司会审,总要让他交代出银子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然,今日养痈,明日必为祸乱!”耿介直声音铿然,满脸凛然。
满朝大臣人人自危,为官多年,有几个能坦荡荡地说自己没有为钱财所驱使过的?何况现如今还不知道耿介直口中身居要职的人是谁?
皇上的眼神一一掠过满朝文武,最后将目光定在太子的身上,看到太子一派无谓不屑的姿态,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便将目光投到一身道袍的二皇子齐王身上,齐王感受到皇上的注视,肃了肃神色,身姿更加笔挺。
皇上当庭下旨,关闭宫门,大小官员不得出入宫门,令五城兵马司即刻前往浙江捉拿罪臣宋怀义和卢毅哲。
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太子太傅廖文忠以及兵部尚书李思道身形僵直了些,不约而同看了看太子殿下,见其仍然是一派泰然自若,心中不免多了些灰败。
原来,这些账本来自明州吴博裕的府中,详细地记录了近十年海上私贸的账目明细,海上贸易有三成吴家自取,剩余七成皆都孝敬了浙江一带大大小小的官员,尤其是历届浙江总督和总兵。
这些官员收取贿赂,也为吴家的生意保驾护航。
谁也没有想到吴博裕一案都过去了两年了,却突然冒出来这么多账本,现在皇上封闭了宫门,等于是切断了所有的信息,官员们无论与此二人有没有来往,皆是倍感惶恐,天颜若变,岂能躲过?
下朝之后,官员们出奇地静默着,无人对此事置喙一句,深怕祸从口出。
当夜,太子太傅廖文忠,也是内阁首辅借着如厕之便,出了内阁的后门,左右看看无人,便沿着内阁的后墙悄悄地往右走,一闪身进了一间极为僻静的屋子,这是一间储存衙门废旧文案的库房,平时鲜少人来,只有轮流来打理清扫的太监出入。
廖文忠甫一进门,便感觉到有人在屋里。
“谁在这里?”
“太傅大人终于来了,咱家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一把仿佛被挤压了声音传来。
廖文忠一听声音松了一口气,问:“想必娘娘已经知道了,娘娘是什么意思?”
“娘娘说了,让大人务必要封住那些人的嘴巴,这事决不能牵连到太子身上来。”
廖文忠沉吟半晌,说:“请刘公公回禀皇后娘娘,他们回来定会被打入诏狱,那里是皇上直接在管理,不好下手。好在他们并不知道是娘娘在用银子,况且他们都是聪明人,招供也免不了抄家砍头的罪过,不招或许能保全家人。老夫定会周全此时,请娘娘放心。”
说完,刘公公略施礼匆匆走了出去。
三天后,兵马司的人员果然将宋怀义和卢毅哲关押进诏狱,皇上却不予审理,只下旨封印停朝,官员休沐过年,这才放了诸位官员出宫。
皇上雷霆手段抓人,搞得人心惶惶;抓回人来后,这么大的案子却不接着审理,下旨休沐过大年,此举让官员们一头雾水,都抓不着皇上的脉搏,人人更是惶惑不安。这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人人皆不知道这道雷接来下会不会引来一场暴风雨。
所有的官员回到家,不约而同地加紧了尾巴,关闭府门,谢绝来客,如此,京城的这个年势必要过得静悄悄了。
朝中的官员们人人自危,宫里也跟着紧张,各宫的太监宫女都绷紧了皮当差,深怕触怒了烦躁的娘娘们,搭上自己的一条小命。
皇后娘娘自然更是焦灼,几天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今日终于等来了些消息,悬在脖子上的那把刀暂时挪了挪地方,总算松了一口气。
皇后亲自熬了参汤,带着随身的宫女到了御书房。
皇上正对着桌上的一堆折子皱眉头,听到通禀不胜其烦问:“她来做什么?”
“回皇上话,皇后娘娘担心皇上的身体,亲自熬了参汤送了过来,说是整整熬了两个时辰,皇上也该乏了,此时用些恰好。”皇上这几天心情不好,小太监皆不敢近身,此时是太监总管赵德胜在回话。
这话透着“皇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意思,明摆着为皇后美言,皇上心里知道,赵德胜倒不至于被皇后收买了,只是这狗奴才无疑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想到这里,皇上骂了一句“狗杀才”,便让人请进了皇后。
皇后进来看到皇上歪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折子,倒是一脸平静,皇后的心绪就略平了平,走上去端出参汤,温和地劝着:“皇上都封了印了,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着着实实地歇上几天。臣妾熬了参汤,皇上尝尝可顺口儿。”
皇上接过汤碗,喝了几口放下,“皇后有心了。”
皇上眼光复又回到折子上,并不理会皇后。皇后心中一凛,打眼看了看桌上的一堆折子,心下了然。
“皇上,臣妾这里有一事,本该过些日子再来回,不过,臣妾想着趁着过年,再给皇上添件喜事,也让皇上高兴高兴。”
皇上听是喜事,便扔了折子问:“哦?什么喜事?”
“太子妃昨儿诊出了喜脉,只是刚刚上脉,臣妾想着过年喜庆,也就管不了月份大小,紧着来告诉皇上,也让皇上高兴高兴。”皇后伸手握住皇上的一只手,“皇上,咱们有孙儿了。”
皇上的脸色明显温煦了一些,也伸手拍了拍皇后握着自己的双手,“是喜事,宫里太久没有孩子了!”
皇上即刻差了人给太子妃送赏,下旨让其好生将养着,过年事多,不可大意了。皇后又跟皇上商量了一些过年的事仪,便告退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