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辞默自凝她许久,见她面色为难终是忍不住开口替她解了围:“近日她身子不适吃不了甜物,还是喝汤罢。”
江怀宇滞了滞,“病了?你俩这是怎么了,头些时日是你着了风寒,这会子木槿怎得又病了,可传了郎中?”
莫辞笑道:“也无大碍,是她一时贪嘴吃多了甜物闹了肚子。”
江怀宇有些失落的低应了声:“那你先喝汤,这甜露待你下次回来再备。”
江予初干涩笑了笑。
江怀信也不曾多疑,只浅笑道:“你惯是撒不开甜物,二郎偏还纵着你,往后可不许胡来了。”
“我知道了。”江予初展了个乖巧的笑,趁众人不备之际微微抬眸往莫辞看了两眼,见他只若无其事地和江怀宇谈笑不曾多留意自己不禁暗舒了口气。
江怀信将小碗推到她手边,继续很耐心地说:“想是斯年照顾得当,王府也是不缺稀贵药材的,瞧着你倒比次红润许多。”
“今日这鱼汤也非什么清补之物,图个新鲜罢。”
头次见他这般耐性,还说了这许多话,若非面那道疤,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江予初有些忐忑地喝了两口汤,待定下心神再望向他之时,他早已敛下笑意低眉翻着兵书,一常的眉眼如霜。
而对面的江怀宇正同莫辞聊的火热,一常的暖暖笑意。
一碗汤还未饮尽,府里小厮急急跑来传话,说是二公主执意要见二公子。
江予初心下一沉。
——大抵是为了江怀宇即将新婚之事而来。
江怀信闻言握着书的手明显颤了两下,不过弹指间功夫便又沉下眸光藏去涌情愫。
江怀宇抬眸间面笑意也逐渐凝滞:“今儿是自家姑娘回门的日子,她来做什么。”
小厮道:“二公主面色不大好看,只说心中有一疑问,定要见你一面方可解惑。”
江怀信敛眸轻叹半声,有些无心力地将书册置案几。
江予初则置下小碗静静细摩两位兄长反应。
一直默不作声的承国公终是一脸平静开了口:“去罢,既是客至,总该相迎。”
“那我去去就来。”江怀宇有些无奈地说着出了院落。
也不知是掉了眼泪还是受了寒冻,只见莫学恩鼻尖耳廓通红、面色半暗,像是憋了个大烦闷。
望见江怀宇出了来又急急前两步展了个甜笑:“怀宇哥哥——”
江怀宇对她一向都是很吝啬那分笑颜,只淡淡问了声:“来了又不进去,是何缘故。”
莫学恩往身后丫头使了个眼色,“我有东西想要送给你,你看可还喜欢?”
丫头打开方木匣,是一把等弓弦。
——镶金蛇纹紫衫木弓身如半挂弦月,紧绷的银弦似正待刃箭齐发,秀丽不失钢骨。
他认得这把弓,是莫学恩及笄礼那日莫离相送,她喜欢的不得了,后来搬去了新府邸也不忘带着,说是要待她成婚那日留做射礼喜弓。
江怀宇自是知道此物的意义,敛眸之时郑重地退后半步,拱手行礼:“二公主如此厚礼,臣不敢受。”
他一惯的疏离在她心激起几道不甘云波。
定定良久。
莫学恩笑意渐凝,两目发痴相望:“这新年头,你就要相拒了吗?”
江怀宇礼貌性的展了个微笑,“臣已有了趁手弓弦,若再接了公主这把,怕是贪心了。”
莫学恩怔了怔,一双圆溜溜的眼微微噙泪。
眼泪虽未落下,声音却开始发颤,“所以…你和池昭的事是真的?”
“是。”江怀宇回答的没有半分迟疑,抬眸镇定迎下她的眸光。
灼阳盈盈洒那把金灿刺目的弓,冰凉蛇身折出几道粼波,照得少年眸光喜笑浅浅,却不是予她,他唇角那抹喜色刺的她心里隐隐作痛。
滞了良久,终是忍不住开口,“所以,江家去下了聘是真,即将成婚也是真,对吗?”
江怀宇眸光晶亮,面笑意更添两分:“是。”
无关卖弄彰显,那是溢出眼梢的欣喜,是藏不住的心之向往。
莫学恩轻叹出一声,敛眸之际两行苦泪徐徐滑下,“那从前你所说的都不作数……”
“学恩——”莫辞沉沉断去她未尽余话,跟在他身边的是目含微忧的江予初。
原来是江予初见江怀宇出了院落,心下愈发不安。
——江怀宇同莫学恩都是口无遮拦惯了,现下她心里又有气,而江怀宇对她又素来漠然,一个不慎若在府门口盈盈闹了起来,怕是又要引出一桩尽毁名声之事。
往近了看,莫学恩对她素来诚心,总不好眼睁睁地看她失了颜面。
往远了看,江家与她共进退,她更不想因皇室失了颜面而连累江家。
思前想后,便以“外头冷,去给学恩送个汤婆子”为由,同莫辞一齐寻了来。
此次两人并没有得到莫学恩的笑脸相迎,而是一记侧目微怨,“江家下聘之事,皇叔皇婶早就知道是吗?”
江予初使下眼色让府门围观的仆人尽数退下。
待院落府门空荡,前两步拂去她下滑的泪珠,“外头冷,咱们进去说好吗?”
“你分明知道我的心思,昨日阖宫宴为何不说与我听?”莫学恩扬手抓她的腕,眸中是清晰可见的怨气。
莫辞面色沉了沉:“学恩——”
莫学恩不看他,只定定凝着江予初继续怨道:“你是认定了我任性跋扈,怕我来闹了你们江家的好事对吗?”
江予初不可置否,只轻然搭她的肩静静道:“外头人多,咱们进去说。”
莫学恩委屈撇嘴之际唇角的婴儿肥微颤,“皇婶瞒我倒也罢了,连皇叔也瞒着我。怎么,你这样看着我,是怕我欺负了你的王妃吗?”
江予初眉心一松故作调侃的笑了笑:“你这丫头愈发矫情,昭儿成了婚还是可以同咱们常聚的呀。”
语毕,前半步于她耳边轻柔低语:“无人要瞒你,这是两家定下的事,告诉了你也是不可逆转,倒给你徒增烦恼。”
此言在莫学恩心下激起两阵颤儿,她自是明白此事已不可逆转。
她更是清楚江怀宇对池昭远比对她温和,只是自己不愿相信,一直都是自己守着那方虚无往事,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莫学恩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抬手揽她肩头哭出声来,“皇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