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何笑笑却无心睡眠，脑中全是魅影的话，是他悲欢离合的一生，迷迷糊糊睡去却又梦到他，看着他发狂斩杀师尊还要杀自己，长剑刺入胸膛那种剧烈的疼痛顿将何笑笑惊醒。睁眼打量四周，何笑笑愣了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堆起笑容走了出去。

这是典型的四合院，前厢临街为书坊，后厢房为客堂卧室，至于东西两侧厢房无人居住堆了不少书。院子不大散落着几株兰草，阳光透过树荫洒落院中，兰草害羞的垂下脑袋，却有一滴水珠滑落，打碎了初晨的宁静。

站在阳光里，何笑笑突然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生机，微微扬起的嘴角，不自觉的挂起一抹笑意，本该如阳光明媚，奈何脸庞丑陋看去有几分狰狞，可即便如此，魅影也盯了他好半天。

看魅影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几分萧索几分回忆，何笑笑不由好奇，故作轻松的说道：“前辈，小子知道这张脸庞丑陋，可你……”话到此处，何笑笑猛地怔了下，似明白魅影为何盯着自己了。

魅影终收回目光，缓声说道：“易容术虽有千般手法，然万变不离其宗，我千幻门更有自己独特的手法，那小丫头的手法虽然粗糙，却得了箐箐的神韵，当年箐箐最喜欢将老夫扮丑，丑的不能再丑。”

此时此刻，何笑笑终于明白魅影诈死三十后为何自爆身份，还是杜依依那丫头，看来自己真应该好好感谢她，只是看魅影神情落寞，心底一声叹息。

沉默良久，魅影终开了口，道：“易容之术，借助外物只是下乘，高手则用真气改变体貌，而我千幻门幻魔诀更是其中王者，不过这三十年不能凝聚真气，突然发现我们都错了。”

何笑笑被魅影这番话勾起了兴致，脱口问道：“前辈，怎么讲？”

魅影张口说道：“初练幻魔诀，老夫以为精义全在一个幻字，凝结真气锻骨练皮，从而千变万化，而老夫也真做到了，凭借幻魔诀出入杨府如无人之境。后来带上面具成为魅影，见识过太多的杀戮血腥，老夫突然意识到每个人心里都有个魔，你要去认识他了解他释放他，这才是魔，幻魔诀，幻是表魔是里。这三十年来无法凝练真气，老夫每日苦读始魔录寻找破解之道，尤其灭天老祖的大道感悟，突然意识到，我们所苦苦追求的真气、修为、武道，都错了。”话到此处，魅影盯着何笑笑问道：“你为何要练武？”

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可是看魅影特意问了出来，何笑笑就知道没表面这么简单，可一时间不明魅影深意，只能实话实说道：“看别人高来高去仗剑纵横江湖，小子心里羡慕，再就是想着学得一身好武功，建功立业。”

魅影点点头，接口数道：“世人大都如此，修炼武道求名求利，却不知武道的真意，老夫看你身上有本罗汉拳？”

何笑笑不知魅影为何转口提起罗汉拳，点头应道：“前两日在四海镖局学习罗汉拳……”话到此处，何笑笑猛然想到罗汉拳首句，欲悟性，必先强身，躯壳强而灵魂易悟也。在心里细读一遍，何笑笑似明白魅影的意思了，轻声问道：“前辈，你是说，修炼武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

望着何笑笑，魅影灰暗的眼睛中竟闪过一抹异色，盯了他片刻才张口说道：“你小子果真不凡。我们习武，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一步步循规蹈矩，却少有人想过为何习武，强身健体最终掌控身体。所以，人们探寻出一部部功法，道家太上感应篇，佛家易筋经，儒家浩然正气，我魔道始魔录，虽功法万千却是殊途同归，探寻人身之秘，也就是所谓的真我。”

看魅影直直盯着自己，似恐自己不明白，何笑笑赶忙点点头，道：“明白，打个比方，身体就像一座宝库，不管什么功法，都是为了发觉这座宝库。”

这次，魅影漠然的脸庞突然散开，幽寂的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震惊，沉默片刻发出一声轻叹，道：“老夫终于明白什么是天纵之姿，常人听到老夫这些话必然是目瞪口呆，甚至会说老夫妖言惑众，没想到你小子竟然理解的如此透彻。如你所说，身体乃是宝库，功法就像钥匙，去开启这个宝库，只可惜我们习武只为追求强大而舍本逐末，大多数人终其一生止步先天，不是天资不够，更不是不够努力，而是修为强大心神羸弱，两者合一方能寻到真我，从而追寻天地之秘。”

心底默念一遍，何笑笑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底，而后笑道：“小子终于明白为何要追求名师了，前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魅影接口说道：“你能够明白其中真意，也不枉老夫一番教诲，不过练武之道还要循序渐进，这卷幻魔诀你需牢记在心，自行揣摩其中真意，一旦触动到人体这座宝库便可感受到气机。”

这次，何笑笑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非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而是震惊他教徒弟的方法，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魅影如何不知何笑笑心中所想，却没生气反而解释道：“气机无形乃神，真气有形为物，所谓下者守形上者守神，若老夫助你凝练真气，你再想感悟气机，难之又难。”

听到魅影的解释，何笑笑有些尴尬的笑了声，道：“小子明白了，多谢前辈。”接过魅影手中书卷，何笑笑猛然想到什么苦笑道：“不过还有个问题，小子识字不多，恐一知半解曲解功法精义。”

撇了何笑笑一眼，魅影淡淡说道：“魔道七门，不管天魔宗的天魔大法，还是玄阴宗的幽冥诀，亦或我千幻门的幻魔诀，乃至最神秘莫测的轮回诀，都脱离不了一个魔字，不过你可知，何为魔？”

何笑笑虽有些答案，可是看魅影特意问起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最终摇摇头，而魅影则张口答道：“随心所欲，随情随性。”看何笑笑一脸不解，魅影却没有解释的意思抬步离去，留下何笑笑一人发怔。

好半天过去，何笑笑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这老头还真是魔道高人，说话办事都是这么随心所欲。摇摇头，何笑笑就地坐了下去，翻读幻魔诀。

薄薄一本书卷，何笑笑却用了一个上午才看完，固然是幻魔诀高深莫测，更因为他蹩脚的古文，而看完后更是似懂非懂，最后发狠死记硬背，奈何太阳西下才记下一小半。揉揉发胀的脑袋，何笑笑将幻魔诀收了起来，走向前院。

幽暗的书坊没有一个客人，唯独魅影坐的笔直，紧闭的双目如同他关闭的世界。望了魅影片刻，何笑笑心底一声叹息，他枯坐三十年参悟始魔录破解魔道血誓却没有结果，若当年不曾背叛杨坚，会是什么结果，这天下又是什么光景？

沉寂之中，魅影率先开了口，道：“把门关了。”

何笑笑感觉到这老头要向自己说什么，心底竟有些兴奋，叫道：“好嘞。”大叫声中，何笑笑一溜烟便把大门给关了，然后搬个凳子坐在魅影对面，两手放在膝盖上，乖巧的像个小学生。

短暂的沉默过后，魅影终开了口，问道：“你今年多大？”

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却是将何笑笑难住了，总不能回答自己就要迈入而立之年，至于这幅躯体有多大，何笑笑还真不知道，竟愣在原地。察觉到何笑笑的神态变化，魅影睁开眼睛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望着他，等他回答。

何笑笑很快回过神来，一脸苦笑的说道：“不瞒前辈，小子不记得了。前几日好像跌了跤，醒来忘记前事，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又多了些东西，就像另外一个人。”

魅影看得出来何笑笑不是在撒谎，盯了他片刻张口说道：“如此倒也解释的通，十几岁的少年，道心竟在老夫之上。你问天下事，五国之争，欲以何为？”

何笑笑再次被魅影难住了。他只是好奇在中国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五国，怎么在这个时空混搭在一起，可是要如何回答，莫非告诉他那个世界秦宋相差一千多年？

苦笑一声，何笑笑才开口说道：“前辈这个问题，要我怎么回答呢？听闻秦汉唐宋蒙五国并存，小子最初只是好奇，可想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是一代天骄时之俊杰，小子怎么也要一睹他们的风采。”话到这里，何笑笑突然明白魅影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了，一个十四五的少年郎，竟然关心天下大势，如何不让人好奇？不过，这魅影能有此问，莫非是想……

就在何笑笑的猜疑中，魅影开了口，道：“当年老夫深信杨坚能够一统天下，固然是杨坚大才，亦因为大势所趋。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周王朝灭亡，天下已经混乱两百多年，老夫认为契机已到，结局却是隋王朝轰然倒塌，而今五国各有所长，尤其五位君王都称得上一代明君，现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一旦迸发，必然席卷天下。”

何笑笑同意魅影的话，却又忍不住问道：“前辈，你最看好谁？”话到最后，何笑笑直直盯着魅影，想听他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