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辆马车驶出驿站,如同石头落入水面,顿泛起层层涟漪,因为马车中正是大唐宰相房玄龄,沉寂多日终于有了动作,不过陪在他身侧的并非义郡王李崇义,而是何笑笑。何笑笑今日穿了短褂长裤,加上那张清秀稚嫩的脸庞,看去就是一小厮,亦步亦趋跟在马车后面。或许是有房玄龄这尊大佛,何笑笑放松不少欣赏起汴京来。
宋国文风浓郁,汴京城也少了长安的宏伟气势,然而小桥流水中自有江南风韵,虽是冬季却并不觉得寒冷,阳光照在凸凹不平的青石板马路上,斑驳中反而添了一抹古朴韵味。时间尚早,街上行人不多,偶尔有两三人坐在路边小摊悠闲的吃着早点,懒散中又带着一丝满足。也确是如此,宋国立国已近百年少有战乱,便是隋国兵力正盛之时也只是将汴京围了起来,战争对于汴京城来说真的有些久远,加上宋国粮草富足百姓多有盈余,透过那一张张笑脸,何笑笑似乎感受到了宋国的那种散漫与自得。
欣赏着汴京风景,这一路倒也不觉得沉闷,一行绕过皇城来到西侧一座大宅,只是抬头看到惟德馆三字,何笑笑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不是来找御医王惟一,怎么来到一书院呢?就在何笑笑的诧异中,房玄龄已走下马车。
该是看房玄龄气度不凡,门子立即迎了上来,躬身问道:“见过爷,敢问您找谁?”
房玄龄自然明白门子想问什么,笑着答道:“大唐房玄龄,求见惟德先生。”
“大唐房玄龄?”口中自语了声,门子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盯着房玄龄是满脸的诧异,似乎不明白大唐的宰相怎么会找他家老爷,莫非是病了?心中诧异,门子反应倒也不慢,赶忙躬身叫道:“宰相爷,您快请,小的这就去禀告老爷。”
房玄龄自顾一笑,抬步走进大门,悠闲的身姿似在逛自家后院。望着房玄龄的背影,何笑笑眼中也露出有趣神色,缓步跟了上去,只是出乎何笑笑的意料,房玄龄并没有进大堂,反而站在院中欣赏起风景来。
宅院是典型的江南园林,绿水环绕间有假山水榭,数道拱桥横跨其上,水中有红黄锦鲤游弋不停,加上两侧的文竹冬青更是绿意盎然,让人忘却季节。站在绿水旁,房玄龄神情悠闲,而突然间出现的一道身影,房玄龄脸上则挂起一抹笑意迎了上去。
来人个头不高身材消瘦,略显枯槁的脸庞写满岁月风霜,一双眼睛也是平淡无奇毫无出彩之处,身穿灰色麻衣脚踏百草鞋,看似山间老农。只是看到灰衣老者,何笑笑两眼不由得眯了下,因为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老者的气息,莫非这还是个武道高手?
就在何笑笑的惊异中,房玄龄已迎了上去,抱拳笑道:“见过惟德先生,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麻衣老者正是这宅子的主人,宋国赫赫有名的神医,王惟一。虽好奇房玄龄为何会找他,王惟一却没有任何情绪流露,抱拳回了一礼,道:“房相客气。久闻房相智计无双乃真正的囯士,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房玄龄哈哈笑了声,接口说道:“囯士?王老医者仁心,怕是最讨厌我们这种人。”根本不容王惟一插口,房玄龄接着又道:“孙老前段时间偶得一古方,特意嘱咐房某转交王老参谋一二。”说话间,房玄龄取出药方递了过去,正是何笑笑带来的药方。
望着房玄龄,王惟一虽奇怪他的目的,却是接口说道:“难得孙兄还惦记着王某,也麻烦房相回去后代老夫问声好。”接过药方,王惟一随意扫了眼便皱起眉头。
王惟一是与孙思邈齐名的神医,年轻时更是走遍天下寻药求古方,两人还曾同行一段时日私交甚好,只需一眼便认出字迹,确实出自孙思邈之手,而且这方子似乎是……撇了房玄龄一眼,王惟一仔细研读起来,见此房玄龄也不打扰他,再次将目光放在水中锦鲤上。
沉寂良久,王惟一轻吐了口气,道:“不愧是囯士,房相好手段。”
房玄龄似没有听出王惟一口中的讽刺,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道:“王老过奖,不过是我皇惦记仁宗,这才特意命人四处搜索古方,最后再经孙老改良而成,期望能对仁宗有些帮助。”话到这里稍顿,房玄龄又抱拳行了一礼,道:“方子已经转达,房某就不打扰了,还要去八大王府讨杯茶喝,告辞!”说完后也不待王惟一开口,房玄龄便转身离开。
看房玄龄说走就走,何笑笑眼中露出一丝意外,虽不明白所以然,可看到王惟一紧皱的眉头,竟觉得有些好笑,快步跟了上去。
目送房玄龄远去,王惟一的眉头都不曾散开反而越皱越紧,以致本就枯槁的脸上一片严肃,竟有种萧杀之气,使得来到他身后的中年儒生大气都不敢喘。
儒生看去三十许岁的年纪,双目藏神不露,显然是是精通武功,而且还有相当的功底,长得眼正鼻直蓄着五绺长须,配合他的眉清目秀,身着一袭文士服倒有几分大儒风范。正是王惟一的得意弟子,周怀兴。
好半天过去,王惟一的眉头才散开,挥手说道:“看看这方子。”
周怀兴本就在好奇房玄龄为何会拜见自家师父,一个御医而非朝廷重臣,看到师父的表情后更加迷惑,是以听师父王惟一说完没有任何的迟疑的接过方子,仔细读了起来。很快,周怀兴便被方子吸引,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散开,好半天才张口说道:“师父,这方子即可催情又可滋阴补肾,只是这砂仁白术,是做什么用呢?”话到最后,周怀兴猛然想到一个问题,抬头直直盯着王惟一问道:“师父,他怎么会送你一个方子?”
王惟一并没有回答反而张口问道:“你说什么方子能吸引圣上?”
周怀兴不由愣了下,他也是御医,再清楚不过圣上想要什么,可是这方子真能解决问题?心中如此想着,周怀兴口上已问了出来,道:“师父,这方子真能让圣上诞下龙子?”说话间,周怀兴却是低下头,再次品读起方子来。
王惟一摇摇头,道:“一半一半吧!”看周怀兴抬头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王惟一张口解释道:“方子是孙兄所写,老夫相信孙兄的为人,而且方子老夫也仔细看过,用药新颖用量精妙,主副搭配相生相克,应该有机会让圣上诞下龙子。”
听到师父王惟一的解释,周怀兴更迷惑了,脱口问道:“那师父为何说一半一半呢?”
王惟一脸上有些无奈,张口说道:“若圣上正值壮年自是皆大欢喜,可如今已近半百,尤其这些年圣上为了诞下一子半嗣早透资了身体,现在用这幅药,老夫非但没把握,反而担心出问题。”
“啊!”忍不住的惊讶声中,周怀兴直直盯着师父王惟一问道:“师父,这莫非唐国的阴谋?”看师父王惟一点头且一脸无奈,周怀兴沉默片刻压低声音说道:“师父,既然你担心有问题,不如把药方藏……”话不曾说完,看师父王惟一瞪了过来,周怀兴知趣的闭上嘴巴。
王惟一沉默片刻发出一声叹息,缓缓说道:“房玄龄人称囯士,连吕老相国都赞叹有加,之所以把方子交给老夫,不过是借老夫的手呈交圣上罢了,而且圣上多半要服用,这是阳谋,又岂是老夫能逆违的。”
周怀兴不由点点头,只是猛然想到什么又张口问道:“师父,会不会与和亲有关?如果圣上能够诞下龙种,那太子的婚事恐怕就得拖一拖了,他们这是在推婚。对了,刚听他说还要去八大王府,那位爷与大宗正司素来不合,只要流露出一丁点消息,一定会紧抓着这件事不放。”
王惟一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一时间又想不透所以然,沉默片刻又是一声叹息,道:“但愿如此!”叹息声中,王惟一转身离去,看的周怀兴越发疑惑,却也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