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在天龙寺住了七日才返回皇宫,且有数名高僧相随,包括藏经阁首座觉了大师。等众人回到皇城,垂拱殿后已多了间庙宇,供奉着南摩药师琉璃光佛。这便是白靖瑶折中之计,宋仁宗身为帝王国事繁多不能常住天龙寺,那就只能把庙宇搬进皇宫,且特意请回数位高僧,日日念经期望获得佛祖庇护。
回到皇宫,宋仁宗先入庙宇参拜了南摩药师琉璃光佛,这才返回垂拱殿处理国事,这些天可是积压了不少奏折,忙到深夜也未能批完,在小太监的再三催促下才离开垂拱殿,而且就寝前特意赶到庙宇拜了三拜。
或许是得到白靖瑶的警告,又或许是庙宇神圣不敢亵渎,此后多日都没有那位贵妃娘娘敢打扰宋仁宗,宋仁宗也安心处理国事,只是一切都被一个消息打乱。这日上午,宋仁宗正召宰相文彦博,八大王赵元俨,参政执事晏殊入垂拱殿,不过气氛并不和谐反而有几分火药味。
短暂的沉寂过后,晏殊先开了口,道:“启禀圣上,御史台已经查明,户部尚书柏大人查扣军饷十万余两白银,这还只是去年一年。”
晏殊个头高偏瘦,不过相貌俊秀儒雅,双眼明亮有神,留着三缕长须更添风采。
宋仁宗并没有开口,因为他清楚众人的心思。柏劲坡是老太师吕夷简的弟子,而今老太师病危,他们三个都想把户部抢到手中,只是想到老太师枯槁消瘦死气沉沉的样子,宋仁宗终究心有不忍,再就是柏劲坡将户部搭理的井井有条颇让人省心,这些年功劳不小。思索片刻,宋仁宗最终张口说道:“十万两?柏劲坡好大的胆子,传他进殿。”
这明显是给柏劲坡一个辩驳的机会,而文彦博好容易找到一个打击柏劲坡掌控户部的机会,如何肯放弃,张口便道:“圣上……”话刚出口,却是被宋仁宗挥手阻止。
宋仁宗知道文彦博想说什么,便笑着说道:“文相国,事关重大,总要柏大人一个辩驳的机会,何况这些年军饷锐减甚至中饱私囊,也与枢密院没落有关,朕正打算重设枢密使,想与三位爱卿商量一二。”
听到宋仁宗的话,文彦博、赵元俨、晏殊三人都有些吃惊,不过更让他们惊奇的是圣上的用意。枢密使掌军权,与宰相相当,只是太宗称帝后杯酒释兵权让众多武将解甲归田,留下的也都是虚职,枢密使便成了闲职,而这百年来更是重文轻舞军力式微,枢密院算是彻底荒废,这也导致三军各自为政无法形成统一意见,在朝堂上的声音越来越弱。圣上如今重设枢密使,恐怕是想整合三军,应对乱局了。
赵元俨瞬间便猜到了宋仁宗的心思,恐怕还与吕公弼那番话有关,那今日再想冲柏劲坡发难可就难了。既然事情不可为,赵元俨也就不再坚持徒惹圣上不快,反而顺着他的话应道:“圣上英明,天下将乱,确实该设置枢密使统整三军,建一支百战精锐。”
文彦博也反应过来,笑着应道:“圣上未雨绸缪,老臣叹为观止,只是不知圣上打算让何人执掌枢密院?”
宋仁宗已经考虑多日早有决断,笑着应道:“杨文广如何?”
杨文广本就是将门之后,只是这些年武将式微,杨家大不如以前,所幸杨文广年少时候得狄青赏识成为他的亲军统领,狄青自绝后宋仁宗多有愧疚,便按狄青遗命破格提拔杨文广为安山大营统领守护宋国北门,后来又多次提拔现今执掌宋国最精锐的水师,在军中颇有威望。
不见三人言语,宋仁宗张口说道:“三位爱卿要有合适的人选,今日都说出来,咱们议一议。”话到这里稍顿,宋仁宗脸色逐渐严肃起来,道:“去年年初,汉武帝遣密使游说朕出兵攻唐,朕便料到大战将起,这天下平静二十年,怕是再难有安定之日。我宋国素来重文轻武,朕也只想守护我大宋子民,原本不想参与这场大战,然而年前吕公弼一番话倒点醒了朕,秦汉唐三国皆是狼子野心,此战虽然要消耗数十年,可不管谁胜谁负,下一个就轮到我大宋,朕思虑良久决定重设枢密使,打造一支百战精锐,如果秦汉唐三国两败俱伤便趁机北上,最不济也夺要得岳州城划江而治,保我宋国江山百年。”
傲然的声音中,宋仁宗语气一转,继续说道:“所以,枢密使是重中之重,三位都是肱股之臣,尽可畅所欲言。”
看到宋仁宗的目光,文彦博脸上浮现一抹愧色,张口说道:“圣上深谋远虑,倒让老臣汗颜。”躬身行了一礼,文彦博站直身躯后脸色已恢复平静,缓声说道:“老臣虽不通军略,却深知帅为一军之魂,必须慎之又慎不然延误三军。杨将军本就是将门之后,自幼熟读兵法且勇冠三军,可谓有勇有谋,只是枢密使关系重大,老臣倒觉得需要一老成持重的大将军掌控全局,杨将军可为将冲锋陷阵。”
宋仁宗轻点点头却没有开口,而是将目光放在八大王赵元俨身上,只是不待赵元俨开口,贴身内侍突然走到宋仁宗身侧,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听到内侍的话,宋仁宗瞬间凝固的表情似有些愕然,而且随着内侍的话语,宋仁宗脸上的表情又丰富起来,有惊喜,有意外,甚至还有几分不敢相信,看去极为复杂,也看的赵元俨三人一阵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圣上如此失态。
当内侍的话落下躬身退到一侧,宋仁宗才回过神来,脸上虽没了众多情绪却严肃的让人害怕,直直盯着内侍问道:“当真?”
看到宋仁宗的表情,内侍心底还是一惊,下意识的跪了下去,道:“千真万确,奴才万万不敢欺瞒圣上。”
死一般的寂静中,宋仁宗突然大叫道:“好,好!”忍不住的叫喊声中,宋仁宗原本严肃的脸庞,瞬间化作开怀大笑,叫道:“赏,统统有赏,哈哈……”
看宋仁宗忽喜忽怒,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的赵元俨和文彦博不由对视了眼,最后由赵元俨张口问道:“圣上,何事如此开心?”
宋仁宗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后才张口叫道:“吕贵妃有喜,朕有后了。”
听宋仁宗说完,赵元俨三人神情立变,只是各不相同罢了。晏殊似没料到这个明显有些惊讶,不过瞬间便反应过来,躬身拜道:“臣恭喜圣上,贺喜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殊的话顿将赵元俨惊醒。因为太子赵宗室一事,赵元俨这些天一直是春风得意,可现在猛然听闻吕贵妃怀孕,那岂不是……赵元俨一时间心底失落,直到晏殊的大叫声才将他惊醒,陪着笑脸拜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文彦博亲历了大年初一那场危及,至今仍心有余悸,现在听闻圣上有后虽有惋惜,却也真心高兴,满脸堆笑的说道:“圣上宽心仁厚爱民如子,如此才不负圣上几十年辛苦,老臣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宋仁宗哈哈笑了声,道:“三位爱卿的祝贺,朕收下了,而且今日统统有赏,不过现在朕要去看吕贵妃,军国大事明天再议。”说话同时,宋仁宗已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去,看的赵元俨三人赶忙跪安。
宝慈殿,吕采薇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神情凝滞似不相信,然而手掌却不自觉的按在了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
突然有侍女快步跑了进来,躬身拜道:“娘娘,圣上来了。”
这一声惊呼顿将吕采薇唤醒,只是她刚刚站起来,宋仁宗便已赶到,根本不待她行礼已将她扶住,笑道:“爱妃,你已有身孕,无需再行此虚礼,小心动了胎气。”
吕采薇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张口应道:“圣上,臣妾才刚刚怀上,不妨事。”
宋仁宗眉头轻皱,沉声说道:“这可不行,现在你可是两个人,万万不得马虎。小德子,以后你专心伺候爱妃,稍有差池,朕绝不饶你。”话到最后,宋仁宗意味深长的望了身后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年岁虽然不大,然而气度沉稳,躬身应道:“奴才遵命。”
轻点点头,宋仁宗有将目光转移到吕采薇身上,再没了严肃反而充满柔情,道:“爱妃,坐,别站着,让朕摸摸。”说话间,宋仁宗的手掌更是抚摸在吕采薇的肚子上,似乎想感受到里面的小生命。
见此吕采薇不免好笑,只是看到那宋仁宗痴痴的表情,突然间有种说不出的满足,俏脸上浮现起一抹会心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