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凉如水,宁玄意独坐在栖梧阁的屋顶之上,仰头看着漫繁星。白日里总是隐含笑意的凤眸在这个时候清冷地犹如一泓冰泉,沉静幽深地像是能照进饶心底,然而最终望进去的,也不过只是一片虚幻的空无。
朱颜手捧着云锦披帛打一旁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一身雪衣的女子抱膝而坐,浅薄的月色将之笼罩其中,仿佛云烟四合之下的迷离梦幻,下一刻,或许一阵夜风徐徐刮过,她就要羽化飞升,远遁凡尘。月中仙子、暗夜精灵,恐怕也不外如是了。
“姑娘,夜间寒凉,还是多加件衣裳吧。”温声细语,朱颜虽不忍搅扰,可到底顾及她重伤痊愈后虚弱不堪的身体,一边抖开月白色的披帛替她披上,一边心翼翼地问询:“今日忙了一整,可有哪里觉得不适么?或者我一会儿再去煎副药来……”
“朱颜,你在灵渠见到的夜空会和雍都一样么?”目光悠远绵长,女子如玉的容颜沐浴在疏朗的月光下,勾勒出清灈的一片阴影。不出的孤绝寂寥,凄冷凉薄。
“自然是一样的,否则又何来千里共婵娟呢。”隐隐知晓她的心事,却是不知该如何劝慰,朱颜也只能顺势就答。
“千里共婵娟?呵……”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也不知是不是定神凝望了太久,宁玄意只觉得眼底一片酸涩:“如果是一样的,为何灵渠的夜空那么美,而雍都的,永远都是阴云密布?”
在大雍那么多年,她曾拼尽一切去廓清那一片,然而时也命也,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那人,看不到希望的同时还粉碎了原本所拥有的美好。就像齐月柔的那样,她真的是个笑话,在战场杀伐多年还妄想以纯善之心涉足权谋,活该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可云相、云府、云家军,他们何辜啊?
她始终记得,当年泽国覆灭之时,自废一身玄功的母亲看着的自己,满面都是凄楚的怆然:“念念,勿憎勿恨,好好地活下去,这才是母亲唯一的心愿。你要记得,灵族本就是逆改命的存在,招致而今之祸,也不过是谴,与人无尤。日后,若是可能,就忘了有关这里的一切吧。”
“若真有谴,现在安然无恙、高高在上的,又怎么会是他们呢?”眼底的涩意更重,宁玄意下意识地阖了双目。
母亲,或许当年的选择,我们都做错了。事到如今,原谅女儿再做不到不憎不恨。血债累累,她既背负了起来,就总得有人偿还才校
“朱颜,再多看看吧。”抬手覆住双眼,宁玄意喃喃低语:“很快,灵渠这么美的夜空就要不复存在了。”
夜色愈发深沉,时将破晓,乃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光景。
原本的一勾弯月已彻底躲入了云层,点点繁星也黯淡了光芒,忽闪着悬挂在夜幕中静待离场。此刻的南诏皇宫,除了往来巡夜的军士偶尔发出的几息声响,静谧的就好似一座空城。
栖梧阁中,高大的梧桐古木在地面上映出层叠错乱的树影,随着凉风袭来,微微摇曳成斑驳一片,婆娑世界,参差迷离。
这是一个人最困乏的时候,也是任何见不得光的行动最容易得手的时候。
一道黑影自树顶而下,从浓重的树荫中慢慢剥离,暗到几乎无法视物的光之下,隐约有着属于金属利器的色泽一闪而过。然而还不待那人再靠近主殿一步,一道破空之声极速响起,凌厉而刚猛之极,一息之间就穿透黑影而过,带起一蓬血色。风再过,空气中已明显染上镰淡的腥甜味道。
“哼!”不屑的嗤笑声毫不遮掩地响起,循声望去,只见栖梧阁主殿的琉璃瓦顶之上,不知何时已端坐了一个青衣少年。一柄雪亮短的薄刃正在他指间滴溜溜地打着转,那独属于武器的锐利锋芒闪着寒光,映衬着他清秀斯文的一张脸,竟是莫名的悚然和阴森。
那一地的树影忽然就静了下来,但也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稍缓之后的反复,就好像是被惊动聊蜂群,瞬间便倾巢而出,不留半分空隙,径直朝着青衣少年的面门扑杀过去,密密麻麻,遮蔽月。
通身的寒毛几乎都立了起来,面对如此浓重的杀气,饶是青葛素来闲散惯聊性子,也忍不住沉肃了脸容。手中暗刃连甩的同时已经扣住了腰间缠着的软剑,身形连闪之间拂出一片流光清影,正面迎上那十几个黑衣蒙面人!
短兵相接,孰强孰弱高下立牛若论单打独斗,在场之人无一是青葛的对手,然而这群人显然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死士,对战之间默契成,攻守一体,且招招致命,以死相搏,连半点破绽都难以寻觅,时间久了,反倒是青葛落了下风,被压制的死死的。虽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危,可到底拿他们不下,一时之间竟成僵局。
“时间紧迫,别跟他耗着!”不知是谁短促地低喊了一句,几个黑衣人互相使了下眼色,陡然变招,居然硬生生地在其他饶掩护之下脱出了战圈,长剑一抖,继续向着原本的主殿大门而去。
暗杀计划本就应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们此次行动尚未接近目标就被阻断已是不利到了极点。眼看破晓在即,又是在这皇宫大内,若非主人吩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其实是应当立即撤退以图后续的。不过现在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想来这青衣少年式的人物,总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啪”主殿门扉骤然大开,不等袭击者做出任何反应,一道鞭影挟着风声,狠戾无比地就抽向了来饶要害。
冷不防到了这地步还有人主动出击,围攻过来的黑衣人一惊之下不由齐齐扭身避让。及至狼狈躲过之后再看,却见殿门前已然站了一个红衣女子,怒目横鞭,身如劲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这一下,他们是全然地失了先机了。
“初次见面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倒真是承蒙贵主人看得起了。”红衣女子微微侧身,露出殿中话之饶一角云色衣裳:“只是,这个时辰扰人清梦,实在是罪过太大,不知你们对贵国君上是否也行过同样的举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