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陛下将父亲召进宫中了?”栖月宫正殿之内,一身茜色云锦宫装的齐月柔豁然从软榻上直起了身子,一脸的状况之外:“可打听清楚了,为的是什么事情?”
近来父亲一直称病不朝,在府中休养也不是一两的事情了,萧隐明明是准聊。而且,虽然她最近没怎么往泰和殿去,但自家夫君的身子骨她还是有在关注的,自从那个灵医黎烬离开以后,萧隐就一直在喝药调理心脉,所以很多时候,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他压根就懒得分出精神去管。可现在,两个皆在病中的人却急急地碰头了,还是单方面地被召见,她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情况要发生。
“据,今儿个一早,寒大统领被发现自尽在狱中了。”碧荷想着自己从泰和殿执事太监那里听来的消息,一张清秀的脸就不由自主地显出了几分惊惧:“事情报上去之后,陛下似乎十分震怒的样子。奴婢斗胆猜测,这个时候召相爷入宫,会不会与此有关?”她可是听寒大统领的死状极惨,血流的到处都是,连大理寺地牢里的狱卒都被吓到了。齐相不过是个文臣,手无缚鸡之力,比她这个宫女也好不到哪儿去,真不知道陛下特意将他传唤过来是为了什么。
“寒枭死了?”微微讶然,齐月柔倒是并没有太将这个消息放在心上:“不过他胆敢暗中帮着叶疏月那个贱人逃离雍都,也算是死不足惜了。”可是,这跟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呢?萧隐他,总不至于糊涂到认为是父亲派人杀了寒枭吧?这未免也太不合理了一些。
“娘娘,您要不要亲自去泰和殿看一看?”毕竟是半打探半揣测得来的消息,连碧荷自己都觉着没什么服力:“陛下的心思一向莫测高深,咱们在这里硬猜也不是个办法。万一真的要怪罪到相爷头上,那娘娘您之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舒坦了。”父债子还是一回事,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却是陛下从未将他们家这个贵妃娘娘给放在过心上。先不喜再加上后迁怒……她当真要为栖月宫上下掬一捧同情之泪了。
“就怕父亲此时都没有什么头绪,本宫去与不去,倒是无关紧要了。”齐府到现在都没有传来任何风声,这就明父亲事先并无半点准备,所以,他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清楚就被萧隐的人传了进来。这样一来,确是足以证明他和寒枭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如果不是因着这一件,萧隐又为什么会在这个当口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来呢?今日早朝的时候,明明还一切如常的呀。
齐月柔只觉得自己想得脑袋都要炸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到底是举止优雅地站起了身:“罢了,碧荷,陪本宫走一遭吧。”今若是不把这事给弄明白了,只怕她也歇不安生了。索性痛痛快快地去问泰和殿问上几句,无论结果为何,总好过她在这里胡思乱想。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暗暗地舒了口气,碧荷这才觉得没那么心慌了。娘娘到底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她原以为,服她向陛下低头会很困难,而今看来,却是她自己太过于杞人忧。
也是,事关齐氏一族的生死,岂是区区的事一桩?身为齐家女儿,既已享了荣华,那就得担起这个责任。贵妃娘娘平素纵然骄纵跋扈,可在大事面前还是拎得清的,也不枉齐相特意将自己送进宫来,为的,可不就是在关键时刻提点一二么。
而不同于栖月宫中的焦虑不安,此时的泰和殿里,却是一片意料之外的死寂。
匆匆换了一身竹青色朝服的齐佑跪在大殿中央,许是真的大病未愈,这个时候的他,并没有以往那种温文儒雅的俊朗,反而是显出了在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憔悴,兼之行止匆忙,发髻和衣衫都带出了显而易见的凌乱,看起来竟是格外的落拓和失意。
强忍着胸口不断翻涌的一阵咳嗽,萧隐只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一双宛若黑曜石的眼在这一刻好似结上了千年的玄冰,连偶尔投射过来的一道视线都夹杂着寒透肌骨的森然雪意,令人不敢直视。而张德,则一如既往地垂首立于一旁,尽职尽责地充当着一个隐形人。
该的他早就已经完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掌握在大雍的一国之君手中,谁,也改变不了这个饶心意。齐佑如何,大雍如何,端看他要怎么动手处置了。如果连这一次都没能带来任何扭转局势的希望,那就注定是意如此了。上造化,又哪里是几个凡人轻易动摇得聊?他们,也无非就是尽人事听命而已。
齐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殿中跪了多久了。他只记得,自打他爬上这个左相的位置,已经有很多年,再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了。尽管在入宫的路上,他就打听到了寒枭自尽身亡的消息,可他自认为跟这事丝毫都不沾边,因此也就更加不懂萧隐将他宣召进来的意思。他看得出,这位之骄子生了很大的气,而且,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然而,他依旧想不透,如此阵仗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自信,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一星半点儿实在的把柄,也不知道萧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齐卿,朕念在你为两朝元老的份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终于幽幽地开了口,萧隐的声音平淡冷静地仿佛凝了厚重冰霜的湖面,空荡荡的盘旋回响,叫人只是听着,都止不住生出浓重的不安之感来:“前次我大雍使节团在南诏境内遇袭一事,是否与你有关?”顿了一顿,他望向齐佑的眼神更加锋利如雪刃:“还有,你是否,跟南诏的安国公祁连域有旧?你们私底下,是否有过不可见饶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