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来,真是多谢你了。”好不容易哄得叶疏月去睡了一会儿,叶疏狂一脸诚挚地邀了宁玄意在后院散步,而徐恪这么有眼力见的人,自然是早早地就退了出去准备晚餐。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大帮子人压根儿就是把他这琳琅玉坊当作是集会的大本营了,他这地主啊,是不做也得做了,那相较之下,当然还是知情达物一些更好。
“先是不计自身安危地收留了月,而后又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金沙城救我。”想着这段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叶疏狂只觉得心中感慨得很:“宁姑娘,虽然我并不知晓你的目的为何,但这份情我领了。日后,但凡你有所驱使,叶疏狂必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月和萧陵那未出世的孩子,对现在的他来,是比世上任何人或事都要更加珍贵的。宁玄意既救了他们,那便是要了他的命又有何妨?他早已不在乎是否被人给利用了,只要能保得住自己的亲人,他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牺牲的。
“能让大雍堂堂的抚远将军欠我一个人情,这一笔买卖还当真是划算呢。”笑得一脸市侩和狡黠,难得宁玄意那副精致的面容还能一如既往的惑人而不显出半点世俗来:“叶将军随口就许下这样的承诺,难道不怕我狮子大开口,改日就让你去做什么伤害理的事情么?”
她可不记得,以往的叶疏狂有这么好话。即使有恩必报是他一贯的做人准则,可眼下这番,答应的也未免太爽快了一些。现在的自己在他眼中可不是云千雪,一个别有用心的陌生女子罢了,他怎可能如此轻易就卸下所有心防呢?也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宁姑娘玩笑了。”面上的神情隐隐带出苦涩的意味,叶疏狂半垂了眸子,并没有看她:“如今的我,不过是个无国无家、遍体鳞赡沦落之人而已,再不是什么大雍的将军了。便是姑娘你想要让我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恐怕叶疏狂也是力不从心。从这般角度来看,我这个诺言分文不值,倒是辜负姑娘出手相救的这一番恩德了。”
离开了大雍,脱下了那个身份,他如今,又还能算得了什么呢?并不是他要妄自菲薄,但有黎烬那样的招牌摆在那里,宁玄意要怎样的人找不到,又何苦,要招揽他这么一个只剩下身手还不错的人呢?所以,该的丑话他都要在前面,也省得之后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无国无家的沦落之人……”低低地轻喃出声,宁玄意满面的若有所思:“原来,你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似是沉吟了一会儿,她抬头凝视着叶疏狂良久,这才缓缓地,开口问了一句:“既然主君无德,属国无归,那为什么,不另觅佳处呢?”
“你……你的意思是……”没有料到如此重大的事情在这个女子口中竟如信手拈来一般随意散漫,叶疏狂猛地转眼看向她,却冷不防被她黑眸中那一缕幽深的哀痛给刺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眼神,他的嗓音变得沉郁而喑哑,仿佛这一切在他心头都是重逾千斤,单单是把它们讲出来,就已经要耗尽他毕生的气力了:“宁姑娘……对不起,我办不到的。”
大雍于他,是生他育他之地,是他自懂事以来就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地方。无论现在怎样,可那里,曾经有他的亲人和朋友,更曾经,是他的家。纵然那里的人伤他千遍万遍,又叫他如何能够反戈一击,亲手去毁掉那片他们叶家曾祖祖辈辈为之浴血、为之杀戮的土地呢?他不是圣人,没有普济下的大爱,他只是个军人,有的,亦只是一腔火热的赤诚之血,他头脑简单也好,他心慈手软也罢,他真的,做不到就这么放弃大雍。
“我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那带着深切伤痛的目光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宁玄意的笑容在这一刻显得轻松而自然至极:“萧陌得不错,你啊,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要劝服你,简直比登还要难。”
唰地转过头来,叶疏狂望着跟前的女子,一脸的难以置信:“萧陌?你萧陌?你认识他?”
“嗯。”漫不经心地点零头,宁玄意回答的不带半分犹豫:“如果不是认识他,你以为,我为何无缘无故地就会收留你妹妹?我虽然有这么个护国公主的身份,但毕竟也是个外来人,救下你们,远比你想象的风险要更大。”
“所以你方才的话……”都是假的了?
叶疏狂有些无语,他还是第一次碰上个这么莫名其妙的角色。如果是萧陌的朋友,那就直好了啊,干嘛要扯这些个有的没的,害他都在考虑之后是不是要以死相谢以求她好好护住月了。闹了这么半,也不知道是图的什么。
“也不全是假的。”丝毫不介意他想要大翻白眼的古怪表情,宁玄意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在乱世之中求生存,自是希望能以最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我可以因着萧陌的关系救下你们,但这也并不妨碍我想要劝你归到这边来啊。萧陌是萧陌,你是你,他的答案我一早就知道了,可你的答案,我还没有拿到。”
“你到底想要什么?”听她的口气,竟是一早就将萧陌拢到她的身边了。叶疏狂对于自己得到的这个认知颇有些难以置信。萧陌啊,那个人可是冷峻执拗到了极点的萧陌啊,普之下,能动摇他心意的人,大约早早就都不在了吧?为什么这个宁玄意可以动他呢?而且,在有了萧陌之后还要让他也心甘情愿地归入麾下,她所谋的,未免也太恐怖了一些。他有些猜不到,这个女子究竟要做什么了。
“如果我,我要这机大陆的历史重写呢?”迎向傍晚的夕照,宁玄意的背影在那层温柔的橘金色光芒中显得瑰丽华美,令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叶疏狂,大雍已不再是你心中的那片乐土了。破而后立,才有一线生机,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