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关注过牧凉的状况了吧。”徐泽望向窗外的某个方向,眼底的神色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灰暗:“陛下突发奇想,要在碧水湖中造一座瀛洲仙岛出来。现在安河正负责此事,整个工程从上到下都是他们的人,这其中的盈利不可胜数,足以让平宁王府大赚上一笔。而一旦要开战,无论战事大,所有的钱财物料都必须要为军队让步,安后素来精明,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要到手的银子就这么白白飞走呢?所以,即使安河目光短浅,她也一定会及时提醒。毕竟,他们的志向可不在扩张版图上啊。”
“瀛洲仙岛?”徐恪被林祺风的这一构想弄得哭笑不得:“他这是打算干什么,一国之主当够了,准备羽化成仙?”
眼下机大陆可是风声日紧,没有了云氏一族支撑的大雍不再固若金汤,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只要一有合适的时机必然会开始捉对厮杀。因此,不管是南诏还是贪狼,差不多都在忙着肃清自己的内政,为以后可能出现的战局做准备。可他们牧凉倒好,占着最中庸的地位却既不进攻也不防守,自顾自地关起门来歌舞升平。这不是摆明了要干等着外面的人兵临城下么。
“我也觉得很荒唐,不过平宁王府如今在朝中基本是一手遮,并没有谁能真正提出反对的意见。”徐泽一谈到这一茬,眉宇间就现出了一道深深的折痕:“臣僚们要么趋炎附势,要么闭口不言,还有少部分言辞激烈以示抗议的,不是被赐死就是被贬谪。一夕之间,朝堂中人都噤若寒蝉,只能任由安后和安河肆意妄为了。”
徐恪啧了一声,实在很难想象曾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宽和少年会有如此罔顾谏言、残害忠良的手段:“那父亲你属于哪一类呢?我怎么觉着你一直都在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来惭愧,你爹我空有帝师之名,实则早在旬月之前就被自己的学生幽闭在相府之中思过了。”徐泽的叹息越见沉重:“我自身难保,连自己的门生也护不住,除了龟缩在府中打探些消息,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了。”
徐恪:“……”搞了半这还是个代罪之身。他就他老爹怎么能这么定心地在家里呆着的,原来还有这么一段隐情。不过相较其他饶下场而言,林祺风似乎是对自家老爹手下留情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好兆头。
“总之你如今得万事心,在长丰城里,或许我能做的事都不见得比你多。”盖棺定论完毕,徐泽拂了拂衣摆就站起了身:“好了,也是用晚膳的时候了。我们父子俩很多年没有见,也该好好吃顿饭了,其余烦心的事就暂且搁置一旁吧。”
“好。”徐恪欣然应允,起身跟着就出了书房,可还没等他们走到偏厅,相府的管家就一脸惶急地跑了过来:“老爷、公子,宫中内侍前来传旨,要让公子即刻入宫面圣呢!”
等到徐恪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的时候,才隐隐有了一丝当年的熟悉福那时候,他才是个将将十岁的少年,每一早就进宫陪同当年还是太子的林祺风去书房上课。上到策论,下到骑射,文韬武略,几乎无所不包。林祺风的资质其实并不高,文才武功皆是习得平平,不过他个性很好,脾气温和的同时也很肯下苦功,不像是自己,仗着资好就各种摸鱼偷懒,不知道被父亲教训过多少回。而那时候的安悦儿,因着平宁王府郡主的身份,也多出入宫廷陪伴公主。宫中聚会繁多,他们彼此年纪相仿,碰到一块儿玩耍的时候就更多了。所以,他们几个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儿时同伴,只是后来,大家的选择不同,各自的路也就渐行渐远了。没想到时隔多年他重回这深宫内院,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世事难料这四个字,还真是形容的无比确切了。
“公子,已经到地方了,奴才就先告退了。”内侍的声音低低响起,将徐恪从对往事的追忆中惊醒出来。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隐蔽的偏殿之中,窗外就是御花园,而此刻的时辰已然不早,纵然外面处处点着宫灯,放眼望去,也还是黑黢黢的一片。这般场景,怎么看都不会是林祺风要召见自己。徐恪挑了挑眉,也不去管那已经跑得不见人影的领路内侍,只是抱着双臂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
既然有人如此迫不及待地要给他耍手段,那他就姑且看看对方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吧。虽他并无官职在身,也只是孤身一人进来的,但若是因为这样就想对他不利,那也未免把他想得过于简单了一些。毕竟,他可是答应了玄意要平安回去的,又怎么可能会在游戏刚开始的时候就出局呢。
“多年不见,牧凉的第一公子还是风采不减当年啊。”一点昏黄的光亮在不远处徐徐地飘过来,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声也随之响起,并很快就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现出了身形。
那是一个窈窕纤细的女子,身着一袭紫金色的凤袍,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更是挽成了繁复的云鬓,露出一副精心修饰过的容颜。她其实算不上是一眼惊艳的绝世大美人,可胜在肤白似雪,五官挺括,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有如弯月,再配上那一张巧的瓜子脸和嘴角的那两个梨涡,令人一看之下就生出一股沁凉的甜意来。仿佛这个女子就是世间最灵秀的仙子,一颦一笑都足以让你如沐春风。她的美,柔善而不带丝毫的攻击力,只是看着就很舒服。眼下她独自一人,拖着长长的裙裾,打着一个绮罗灯笼缓步走近,就更像是在黑暗中潜行的精灵,有着一种奇特而诡异的美福
“徐恪,没想到你这么好骗。”女子轻启朱唇,语意轻巧,一双秀丽的眼睛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那个男人。准确地,他现在的风采要比当年更胜了。不管是越来越华丽的眉眼还是更加成熟积淀的气质,都远非当年那个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少年可以相比的了。
“我也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喜欢骗人。”唇角微勾,徐恪的笑容在这一刻显得很有几分邪气:“安悦儿,或者我现在该称呼你一声君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