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苏念抬头，便是苏阿娘神色有些不不对劲的模样，手中是苏柔的衣角，扯着小小的苏柔有些站不稳。

“我……自己学的。”

苏念炸了眨眼，本以为会受到嘉奖，却好像发现有些不对。

粗略地扫了一眼村民们，似乎衣裳上除了补丁，连一块绣样都见不到。

“往后不可学这些东西。把剪子给我。”

苏阿娘朝苏念伸出手来，还不等苏念回过神，苏柔便察觉到了什么，哇的一声便坐地上了。

“阿娘，不要剪掉小花！小柔喜欢花！不能剪掉它……”

苏阿娘手中的衣角也随着小柔的动作，溜走了，那一朵小花被苏柔抱在怀里，哭的声嘶力竭。

见苏阿娘兀自没有搭理苏柔，去身边拿剪子，苏念一把抱住刚刚收拾好的篮子，“小柔那么喜欢，阿娘为何要剪了它？”

见苏念这般，苏阿娘眼里浮现出些许凄凉，“苏念，听阿娘的，把花儿剪了，打个补丁就好。”

“阿娘若是不说，这花是我绣的，没有我的允许，就不能剪了它。”

苏念向来固执，一如她非要将苏绣搬上时尚的舞台。

只可惜那个时代不属于她，也不属于苏绣。

“是苏念绣的，不能剪！”

见苏念站在自己这边，小小的苏柔更是有底气了，上前一同抱住篮子，不肯让母亲靠近一步。

“苏念，这刺绣，是你娘教的吗？”

看着两个小女孩这般执拗，苏阿娘只好在她们身边做下来，眼里有几分悲戚。

见苏念摇头，她眸子里更是多了怜悯，“也是，她自己都不拿针，又怎么会教你。”

这是苏念第一次了解这个时代，从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离山村的村妇口中，得知了这个没有在历史洪流中的朝代。

在这里，平民是不准衣裳上带有绣样的，哪怕是一朵花都是不被允许的。

只有官衔的人家才能够在衣裳上绣样，哪怕是富可敌国的一方商贾，都是不允许的。

刺绣是显贵的象征，身份的象征。

“那，有手艺有天分的姑娘们，这辈子都不可以刺绣吗？哪怕是出嫁也是不可以的吗？”

苏念心口一疼，本以为到了接受刺绣的时代，却不曾想，这也是平常人家可望不可即的东西，一如那些时装秀场，广场上那些匆忙的人群，又有谁敢去追求呢？

“盖头是可以有绣样的，只有去镇上的绣坊定制才是有的，只是价格高昂，所以哪怕是出嫁，有些女子还是放弃的。”

“不可以自己绣吗?”

“若是未出嫁就被搜出来，那便是以下犯上了，谁都不愿意冒这个险。”

苏阿娘话音才落，不知何时已经在手中的剪子，“咔嚓”，就将苏柔衣裳上的绣花剪了下来。

而后，不顾苏柔的万般恳求，将那朵花剪碎，落到了初春的雨水里，和地里的淤泥混杂在一处。

苏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小屋的，只知道苏柔哭的很大声，苏阿娘有些生气，连地都不顾了，将她带回家了。

她终究还是没有帮苏阿娘照顾好苏柔。

手中的半块饼已经凉了，苏念就着半碗雨水就啃了起来，鼻头有些酸。

她不能靠刺绣的手艺活着了，那也不能就这么饿死在这里。

“轰隆隆——”

春雷响起，雨却没有大，似乎收敛了一些，空气中散发着阵阵泥土的味道。

小屋在村尾，旁边便是离山村的山，可它偏偏叫丘山，离山村的名字，便是远离丘山而来。

可苏念哪里懂，她只知道，有山林的地方，就有植物，动物，食物。

稍微收拾了一下杂乱的屋子，整理了刘“母亲”留给自己的包裹，除了那块破碗，便只有几件破旧的衣裳了，似乎还是改过许多次的。

苏念去问了路，找到了苏阿娘家，问她借针线，一开始苏阿娘不肯，以为她又是要绣花了。

在苏念的百般解释下，这才将针线借给她。

唯有苏柔，一直在门框里偷偷看着苏念，那眼里的光，只有苏念才懂。

她小时候，看着奶奶刺绣，应该也是苏柔这般模样吧？

好不容易将两件已经破旧的不能再修补的衣衫塞了稻草做成草被，苏念翻了翻包裹，却只剩下两件打满补丁的衣衫了，这身子看起来还小，长身体的时候，到时候衣衫还是个问题。

眼看着雨停了，苏念在路边找了几条别人丢弃的竹子，用尖石砸开，倒也算是个捕猎防身的工具了。

趁着天色还未晚，苏念拿着竹子就埋头进了林子。

她再窝囊，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守着一座山，要是把自己饿死了，那才叫人笑掉了大牙。

丘山林里刚下过雨，苏念也仅仅知道这里叫丘山而已，连路都不认识，更别说还是下过雨，足迹都已经被冲刷过的泥路。

自己做的随身小布袋里，已经装了不少野菜和熟悉的菌类了，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苏念惊恐的发现，她又回到了采野菜的地方。

那里，她留下一条碎布。

而此刻，那条碎布在树枝上，随风摇摆，似乎在向她示威。

“不会吧……”

苏念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可周围除了风声，安静的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见。

不信邪的苏念再一次迈开脚步，数着自己的步伐前进。

天黑后，她再次回到了这里。

已经黑的看不到路了，苏念抱着怀中的野菜，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她甚至开始怨恨这个身体的母亲，为何这般残忍。

明明是亲生的，为什么要放任才十岁的女孩独自生活。

苏念不知道的是，刘小姨来找苏念的时候，察觉苏念不见了，村里的人也都在四处找她。

只是没人知道，她进了丘山林，传说中，一旦迷路，就再也回不来的谜林。

初春的夜里还是寒气重的很，苏念吸了吸鼻子，周围一片干涸的地方都没有，更是冻的她浑身颤抖。

只要熬过今晚，明天就能找到路了。

苏念这样安慰自己。

今晚没有月亮，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奇奇怪怪的虫鸣，苏念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窸窸窣窣——”

不远处，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刚刚陷入浅眠的苏念瞬间就醒了过来，手中的竹子几乎要被她捏碎了。

心口的跳跃，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