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暑假。

被雨水冲刷过的夜空，群星闪烁。安静了一阵的蝉鸣又开始夏夜的复奏。李世昂俯身趴在阳台上，清风徐徐吹来，一扫闷热格外凉爽。他闭上眼睛，耳朵里塞着耳机，循环放着一首歌。

“......

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

永远不改变

拥抱过的美丽

都再也不破碎

让险峻岁月

不能在脸上撒野

让生离和死

别都遥远

......”

五月天的歌曲萦绕来李世昂的心头，搅动着心理某些莫名情绪。李世昂抬着头闭上眼睛，让风随意的吹乱他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绕过他搭在栏杆上的手指。

母亲撩开窗帘，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昂昂，你有没有问司涵呀，”边说着边走过来靠在栏杆上，“不知道考得怎么样呢，有没有考到一中呢...”

李世昂拿下耳机，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妈一反往日的平静温婉，脸上布满了担心和不安，顿了顿，低声说道，“问了，但是她还没有回复我。”说着拿起手机，暂停了原本还在循环这的歌曲，打开和司涵的信息记录，全是一些尖端零碎的对话，比如“来我家吃饭。”“好。”“在哪。”“家里。”诸如此类的信息。最下面的两条信息里写着，“我妈问你考得怎么样？”、“看到回复。”但到现在还是没有收到司涵的回信。

他低头翻着信息，母亲有些着急的凑了过来，拿过手机看了又看，然后抬起头看向李世昂，“昂昂，要不你去家里问问司涵，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孩子有事从来不说，”边说着边把手机又还给李世昂，“我在这里干着急，我也不好问她，你去问问她，没考好也没事。”

李世昂我这手机又看了看，转头看向母亲正对上她满眼焦急的双眼，“嗯。”便转身撩开一旁的窗帘走了出去。

李世昂站在司涵家楼下时，有些犹豫要怎么开口问她才不会显得过于尴尬，想了想跨步走上了台阶，二楼几步就到，还没站稳，她家虚掩的门里，发出一声重重的顿响。他正好奇的拉开虚掩的门，屋里的一幕仿佛像是猛然的一记重拳打在他的心尖上。

司叔叔高高抬起的手，重重的落在司涵的侧脸，她整个人都被这猛然的一巴掌打的有些失去重心，一下子坐在矮矮的茶几上，桌子上的水杯被司涵撞的东倒西歪的倒在桌子上，水洋洋洒洒打湿了一整个桌面。司涵保持着被打后的姿势，一动不动呆呆坐着，她侧着脸，头发凌乱散碎，把整个脸都藏进阴影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觉得自己胸口起伏，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胀满他的心脏，胀的发疼。

司叔叔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转头看到门口立着的李世昂，跌跌撞撞的向他走过来，隔着两步的距离，李世昂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他直挺挺的站在门口动也不动，眼看着司叔叔蹒跚着就要撞过来，李世昂依然立着并不躲闪，抬起头紧锁着眉头直勾勾的看向他，但司叔叔晃着走到他身边全然不看他，只用手拨开他，一步一个踉跄走了出去。

李世昂的背重重的撞在门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他站在门口，没有再去看司叔叔，而是抬起头急切的望向低着头莫然坐在桌上的司涵，垂在裤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头。

短暂的沉静后，司涵才似乎缓过劲来，缓缓的用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李世昂站在门边，在她撩起侧脸边发丝的一瞬间，清晰的看到了她被打的红肿起来的脸颊，分明的五指印盖满了她一整个苍白的脸颊。也是这一瞬间，李世昂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脸色青白紧紧皱着眉的用力咬着牙。司涵站起身刚要向门口走，似乎是想要过来关门的样子，但她转身抬起头的一瞬间正对上李世昂带着微妙怒意的目光。

她错愕的呆在原地，有些惊慌的低下了头，耳后别着的发丝簌簌落下来，又盖住了她红肿的脸颊，而后匆匆转过身去，但是一不小心又撞在桌角上，原本歪倒在桌子上的水杯，咕噜噜的滚落在地上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李世昂迈步走进屋里，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门。没走几步，脚下不知踩到什么，“咯吱”一声像是被他踩碎了。李世昂移开脚，看见一个小巧的挂件，他认出这是司涵手机上常年挂着的琉璃制的小海豚，现在只有前半个身子在他脚下，他的视线在地板上向前移开一点，不远处躺着司涵那个有些破碎不堪的手机，屏幕还自顾自的闪着丝丝微光，手机的挂链上挂着微微翘起来的半截尾巴。

他抬起来看向司涵时，目光一转，又看见她脚边翻开扣在地上的笔记本，那是他很早之前送给司涵的生日礼物。李世昂走上前去弯腰捡起日记本，拿起来的时候整个本子都变得松松垮垮，似乎随时要散开的样子。李世昂翻开本子，用手指把卷起来的页脚一页一页的展开梳顺，然后摸到一页几乎被水泡的胀起来的纸张，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几行短句，后面备注了一行小字——“摘自《海上钢琴师》”。

李世昂把本子展开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又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水杯放在茶几上。李世昂顿了顿，看向一旁沉默着站着的司涵，嘴边的话又咽进肚子里，走到一旁把掉在地上的沙发抱枕捡起来放在椅子上。

听到动静后司涵像是才回过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进卫生间拿出拖把和毛巾，一点一点的擦掉茶几上的水。李世昂直起身子看向司涵，见她默不作声的擦干桌上的水，又擦掉地上的水迹，脸颊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越发的红肿起来。李世昂此刻心里江倒海般的涌上源源不断的难过，这难过里又夹杂着莫名的愤怒和无力感。他张了张嘴想叫她的名字，但最后还是转过身，把一旁散落在地上的物品一一捡起来放在柜子和桌子上。

李世昂知道。

再问什么都是多余的。

就像你问她'没事吧'，你知道她一定会说'没事'。

但是你心理清楚，没事并不是没事。

是，不知从何说起。

李世昂握紧手中的半个鲸鱼挂件，沉默的转过身，捡起一旁安静躺在地上的手机。手机屏幕已经碎了，还在往下掉着小玻璃渣，他按了一下侧键，碎裂的屏幕亮起来，显示出2条未读信息，备注是“世昂哥哥”，李世昂又按了侧键关了屏幕，转头看向司涵，见她正小心摆着茶几抽屉中的东西，想了想先把手机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这一点一点吧原本凌乱的家恢复到原貌。夜晚的风穿过客厅，吹起阳台上的窗帘鼓起一个包，而后游走过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夜晚的丝丝凉意被风带着悄然而至。

李世昂突然感觉到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直起身拿出手机，但碎裂的屏幕上并没有新的信息，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振动。然后又把司涵的手机塞进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刚点亮屏幕，“哗”的一下弹出三条信息，来自——“妈”。

“昂昂，怎么样啊？”

“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世昂，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李世昂皱了皱眉，他知道老妈只有在她紧张的时候才会叫自己“世昂”，轻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司涵身边，她脸颊上红肿的五指印越加的明显，甚至这暗暗的红色里还有一丝发紫。

李世昂真看着她的侧脸发愣，司涵突然直起身子转头看向他，她的神情里有一丝害羞的尴尬，但也没有再躲闪，冲他浅浅的笑了笑，轻声说道，“谢谢啦，世昂哥哥。”语气里并没有一丝的沉重和难过，反而听上去及其的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晚风略过她的碎发，吹起她单薄的衣衫，然后吹向李世昂。仿佛，风里还带着她衣服上淡淡的花香味。李世昂愣了愣，他望着她的笑脸，心脏一下一下在像是被针尖刺痛着，难以言明的心疼。凉风吹过他的背脊，李世昂微微的颤栗了一下，全身服气鸡皮疙瘩，虽然是起在身上，更像是在发在心理。

她极力掩饰着她的难过的样子，反而让李世昂更加的感到难过。

“世昂哥哥？”司涵歪了歪头，仿佛是在试探他是不是由在听他说话，见他有没回应又轻声叫了一遍，“世昂哥哥？”

“嗯？”李世昂望着他，目光却没有聚焦。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世昂把目光对焦在她的脸颊上然后又慢慢的移到她的双眼，久久的，低声说，“你报了一中还是报了唐南？”

司涵愣了愣，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唐南？唐南不是要住校吗？...我...我没有报...”说着皱起眉头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李世昂听见她这么说，心理悬空已久的石头才安稳的落下来，即使他知道唐南给出的奖学金要比一中高出很多，这或许对司涵来说更为重要，但他依旧还是想让司涵考来一中。

司涵低着头，小声说着，“一中也发奖学金，也不用住校，图书馆那边我也想去继续去...”说着又抬起头看向李世昂，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过我看我的分数，应该也只能分到实验班...离鸿宇班还有些差距...”

“嗯。”李世昂拿出兜里的手机，和手中握着的笔记本一起递给司涵，“实验班也很好。”

只要是一中就好，李世昂心理想着。

司涵忽然睁大眼睛，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然后才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日记本和手机。

“手机屏碎了，用的时候小心不要划伤手指”，李世昂说完摸了摸鼻子，“改天我带你去看看能不能修吧。”

司涵望着他，点点头，忽而笑起来。

李世昂望着司涵，愣在原地，只剩下轻轻浅浅的呼吸还在。

他的眼里，被她笑起来的模样填满。

她眼里水光莹莹，像是有流云斗转，嘴角上弯，露出盈盈笑容。就像是望见夜空中的上玄月，清丽明亮的没有阴霾。

此刻他心里的那份难过和心痛，却反过来被她安抚了。

明明是她更需要被安慰，但自己却反过来被她安慰了。

李世昂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担心过司涵会考不上一中。而是在他无意间看到司涵书包里装着的唐南高中的介绍手册后，害怕她考去和他不同的学校。而这一刻，他心理的石头和手机里未发送出去的信息一起被远远的丢进大海里。

......

“司涵。

来一中吧。

我等你。”

李世昂写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