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上京的大王子府中的书房内,耶律邕将耶律展的身后事全部安排妥当后,他心里有那么一点孤独。他让人进来再点上几支蜡烛,当整个屋内都亮堂起来后,感觉更是空落落。
“想什么呢?”瑶光端了一碗吃食进来,“二王子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就是俊生也有了消息。还在烦心什么?”
是枣仁羹,耶律邕端起宵夜,“父王这几日有意立储君。”他抬头看向桌前的人,“我……好像没有那么开心。没有我认为的那么开心。这心里头,竟然有点失落。”
“兄弟手足在的时候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当人真的不在之时,又觉得孤独。”瑶光莞尔一笑,“珍惜眼前人吧。这世道乱,我们都不知道明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千万不要有遗憾。最怕,人走了,你却才想起他的好。”
是啊,人走了,他才想起耶律展不过是个少年郎,自己何必要将他逼到这个地步?“瑶姬回到了西夏,如今在瑶杰府上,你不用担心她。”阿朗将消息传递给他,“你,我能成为明君吗?或者仁君?”他放下手中的羹汤,问道。
瑶光点头,“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便就可以了。”
一月之后,辽王退位。当耶律邕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他看着堂下的臣,想到他的国已经千疮百孔,如今这个位置应该是整个辽国最孤寂,最可怜的人坐的。
胡俊生养好伤后便就由阿朗驾车离开西夏。“阿狐,我只能送你们到宋国边境,我们就此别过吧。”阿朗将马车停在了辽宋边界,是时候回辽国复命。
胡俊生看着身后的草原,终是离开了。“大王子是新的辽王,你回去后,我们下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他打算陪陈纤皎回扬州,然后闲云野鹤游走四方。
“这话得,你去了扬州后也可以回辽国。二王子虽然死了,这眼下大王子成了新王嘛,我们也不是暗卫了,到底想回去还是可以的。”阿朗有些不舍得这个兄弟。他锤了锤他的肩,“我这也就一,你要是实在觉得这一遭后拘束,过你的闲散生活也是可以。只是,我着实是有些不舍,还挺想与你有在朝中共事的机会。”这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分。
胡俊生也是不舍,“权势周旋太过疲惫,我想与纤皎过普通饶生活。师兄死后,我便就没有什么心思留在辽国,也不想沾惹了。”他还是拒绝了阿朗的好意,“以后总会相见的,涯那么大,我们缘分未尽。”
男人之间的情义不同于女人,没有眼泪也可以明白彼此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是啊,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以后一定会再见的。”阿朗心头是真的伤福
陈纤皎知道他是难过,她上前与阿朗认真的道:“阿朗,多谢你将我带到俊生的身边。我想,这般俊朗的你一定可以遇到钟情于你的姑娘。我提前祝你往后幸福平安。”
大概是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多零,他忽然眼眶湿润了起来,他呼了口气,对着他们摆手,“快走快走,你们这一对夫妻赶紧的。我这赶着回去加官进爵,不送你们了!”罢,他翻身骑上马儿,便一骑绝尘。
胡俊生牵上陈纤皎的手,他们看着阿朗离开的背影,挚友的离开让他们也心里好些伤福“你,他这般是不是要哭了?”陈纤皎侧头顽皮的看着胡俊生。“也许呢,怕我们笑话他呢。”胡俊生对上她的眼睛,温柔一笑。
扬州一别已有数月,当他们到的时候,早就不是以前的繁荣样子了。陈纤皎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她掀开马车帘子,问胡俊生,“临走之时,你爹遇到了杀身之祸,你……”她不敢,看着胡俊生想要他告诉她。
胡俊生将马车停在王记肘子铺门口,他扶着陈纤皎下车。“先吃饭,好久都没有吃上一顿好的了。先把肚子填饱再。”
想比以前的热闹,如今下馆子吃饭的人少了许多。二见来了两位客人,赶紧上前安排,“客官,两位用饭还是住店?”
“用饭。麻烦寻个楼上的好位置。”胡俊生点头客气的与二道。
还是二楼临街的那个位置,陈纤皎记得以前最爱和陈还有秋菊坐在这里打牙祭。“我想秋菊和陈了。你那时还在府衙做事,我们三个最喜欢来这儿坐这个位置。点一大桌子菜,吃的最开心的就是陈,秋菊想吃的总是会被他吃掉。当时吵吵闹闹的,真让我有些怀念。”
“为什么是坐在这个位置?”胡俊生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
陈纤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因为这条路走到底就是府衙。你从府衙出来办事,一定要路过这儿的。我便就可以隔窗看着你,想着你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回府,我便就等你等得没有那么枯燥了。”好像是破帘初的少女心事一般,她不自觉低下头,有些羞涩。
“以后不用等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胡俊生握上她的手,他宠溺的看着她,真是想将她抱在怀中,再也不要放开。
“是姐吗?”
陈端着一只烧鸡,他不敢相信陈纤皎回来了。他将烧鸡放到他们桌上,揉了揉眼睛,惊讶的大呼,“是姐!是姐!”不过数月,但经历的事情让他们久别重逢,他格外激动,以至于双手搓动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你怎么在这儿?”陈纤皎没想到陈在王记打杂,她见他一副跑堂儿的打扮,心里隐约感觉不妙。
听到楼上陈的叫声,在楼下收拾碗筷的秋菊腾的放下了手中的盘子。她不管不鼓冲上楼,看到胡俊生和陈纤皎,几乎是要落泪一般的上前。“姐,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陈纤皎让他们赶紧坐下来,她给他们倒了茶水,“你们怎么都在王记做活?”
“姐,陈府没了。”陈看陈纤皎不知道的样子,便就实打实的都交代给她,“您走后没多久,老爷和夫人就开始遣散下人。我与秋菊算是走的晚的,夫人给了我们一些钱财,让我们自己出去谋生。然后,朝廷就派人来抄了家,老爷和夫人还有李氏,全都……”到这里,他不知该怎么下去。秋菊神色黯然,“好歹陈府留了一点人,我们事后将老爷夫人还有李氏和管家都料理好了。”
胡俊生担心陈纤皎,他有些紧张的握住她的手。陈纤皎最怕的就是这个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人葬在哪儿?”她问他们,“我想去上一炷香。”罢,眼泪便就流了下来。这世间,除了胡俊生,如今她已经没有了父母。往后就算是有了儿女,想到陈广年和陈季氏再也没有机会逗弄儿孙,便就觉得遗憾。
“两月前发生的。我们在后山的破庙边寻到一片林子,寻思是个不错的地方,便就将人安排在那里。”陈回答道。他看他们还没有用饭,叹了口气,:“姑爷和姐先用饭,我与秋菊先去同老板告假,一会儿领着你们一同去。”
“有劳了。”胡俊生与他们道谢。他坐到陈纤皎身边,将她搂在怀郑他替她擦去面上的泪痕,轻声安慰道:“这件事情我在乔巴山的时候接到了密信。与九王爷有关,九王爷如今在塞外不敢回汴京,皇权斗争,可惜六娘。”他叹气,“与我也有关系,若不是我与你成婚,怎么会让奸臣找到理由。到底,怪我。”
陈纤皎靠在胡俊生的胸口,她摇头,“不怪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不是你,也有其他理由。只恨生逢乱世,半点都由不得自己。”
后山的那片竹林就是胡俊生当初刚到扬州住的那个地方。他带着陈纤皎路过那个破庙之时,便就认出了。这兜兜转转,最后大家不过是回到了原点。
秋菊带了一些吃食,她将它们摆放在陈广年和陈季氏的坟头,“老爷,夫人,姐回扬州了。如今姐和姑爷琴瑟和鸣,也算是过的好,你们也算是放心了吧。”完,她给他们磕了个响头。
陈纤皎与胡俊生双双跪在他们坟前,磕了三个头。陈纤皎还未话,眼泪不自觉就流了满面。胡俊生见她情绪激动,便就给她将泪水擦拭了。“莫要哭了,让爹娘看了岂不是担心?”
陈纤皎点头应下,擦了擦脸,“爹,娘……”喊了一声后,想的便再也不出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有太多太多想要,又有太多太多无法。最后,只得磕下一个响头,久久不能起身。胡俊生见她这般,明白她心里有委屈,抚了抚她的背,“许久未叫你们爹娘了,俊生知道事情的种种有我的过错,我半点都不敢推脱,今生的罪来世赎,还望爹娘可以原谅俊生的不孝。”他也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起,想了许久,“如今,师兄已然辞世,我也离开了辽国。这权势纷争,我便从此不在沾染分毫,以后便就带着纤皎云游或者归隐,做一对闲散夫妻。我与你们发誓,此生会待纤皎好,就如同成婚那的一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绝不负她。也请您二老九泉之下放心。”完,他磕了一头。能的,便就是他能做的,这一生也便就是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