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扬州赶去湖州的路上要路过苏州,黄梅快过去了,太阳越发的热烈,晒得赵玲珑有些吃力。辛长年见她疲惫,路过苏州时,便就拐了个弯儿,进了苏州去。
苏州好地方,不仅仅是鱼米之乡,更几乎是大宋最繁华热闹的地界,一进城门便就能听到满街的叫卖声响。赵玲珑就连汴京都没有怎么好好瞧过,更别是这样热闹的苏州。她好奇的在街上到处张望,耳朵里充斥着她听不懂的吴侬软语。他们走过一条街,便就又看到了桥流水,河边的女子个个娇俏,就是简单的蹲下洗衣的模样都让人觉得是一汪柔情在眼前。就连这儿的男子也是个个儒生打扮,面上都是浅笑,让人看得好不舒服。
“你在瞧什么?”辛长年见她这样直白的看着街上的男子与女子,多少觉得是唐突的,他悄声提醒她不要这样做,不合乎体统。
赵玲珑被这句话拉回了神,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悄悄耸肩,然后走近他,与他声:“我在瞧这里的人,为何都像泉水一般温润,女子是,就连男子更是。”她过去在汴京的皇宫里见到的男子都是满腹的机关与满眼的算计,女子多少都带着决绝,尤其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就连纯妃,那个自己交好的妃子,她也是看不懂的。
“江南人大抵都是如此。我们远离朝堂,心中多是将自己的衣食住行等生计放在第一位,所以女子多柔情,男子尚才情。”辛长年侧头看到赵玲珑眼睛里有羡慕,他问她:“你离了汴京,来了江南,心中是否有了衡量与比较?”
赵玲珑倩目婉转,笑眼对着他,:“不瞒你,除了皇宫,我没有去过汴京外头的任何一处地方。后宫的女眷自入了宫或出生,都是不可以擅自出去的,除非是要嫁人。”她看着他,心中有了一丝感激,若是没有他,她从来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我离了汴京后,来了江南,我喜欢这里的人,看着多是和善。且……”她看着他,“且有人间烟火气。”
辛长年不知道宫中的女人是这样过的,但金丝雀有忧愁必然也有外让不到的荣华富贵,有得有失罢了。他牵着马儿,向前慢慢行走,“我不知自己是何处来,却笃定江南是我的根,因为我在江南长大。我也与你一样,觉得江南比汴京好。且不这里的人和善,每日的柴米油盐过得清贫但是有滋味。”
七拐八绕他们走到了一处巷子,巷子里有一家客栈。白墙黑瓦,青石板路前的一户两层楼,门边挂着一串红灯笼,门上的牌匾写着安逸堂,寓意着这是营生的客栈。辛长年敲了敲门,问:“店家可有人在?”
里头响起了脚步声,开门的是一个妙龄女子。她身着青色襦裙,头上挽着少女髻,看得出应该是店家未出阁的女子。她浅笑问,“是要住店?”她瞧了一眼辛长年和赵玲珑。
辛长年拱手作揖,回答:“是的,我与夫人想要一间房,住一夜。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快请进来。”那女子侧身,让出通道。她见他们还带了一匹马儿,便伸出手,“将马儿给我吧,我带去后院的马厩喂饲料去。二位先进去,里头有掌柜的招待。”
“那真是,多谢了。”辛长年将缰绳放置于双手上,交出。他握上赵玲珑的手,牵着她向客厅走去。感受到掌中那双手有些僵硬,随后又有挣脱的迹象,他紧紧握住,低头悄声在她耳边语:“莫要让人看出来,今日委屈一下。”
原来是要假装夫妻来掩人耳目,赵玲珑抬眼看着他的侧脸,这样的假郎君若是旁人去看,那还真像是一个良饶模样。一瞬,她别过脸去,真是不知自己为何要去这样想。感受到包裹着自己手的那只大掌温热,这是第一次有男子握上自己的手,她的心中有了一丝从里都不曾体会过的感觉,那种心中热热的好似一股热血在翻涌的刺麻福她跟着他的脚步,向前走向客厅,声回答他:“好。”
“客官,是要住店?”掌柜自他们敲门之时便就准备了,他提起笔,笑着问:“一间房,住一夜?”
辛长年点头,“是的,晚上可有热水沐浴?”他柔情的看了一眼赵玲珑,右手附上她的肩头,将她拥在怀中,:“苏州城真是热的很,这不过是进城才一会儿,浑身都是汗了。”
“有的,不过要出铜钿的,两文钱。”掌柜操着一口苏州音调的官话,看了看他们两饶打扮,“听两位话就知道不是本地人,我这安逸堂是自家营生,所以一晚上住着也就一两银子,比城内的大客栈可是便夷多。自然……夜里的烧水钱我就要算上了。”
“不碍事的。”赵玲珑觉得两文钱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想着能洗热水澡她自然是欢喜。她侧头与辛长年:“反正住一夜,店家这里也算是幽静,我看着挺好的。”
听见赵玲珑这样,掌柜的自然是高兴。他有心思多了两句,“若是今日定下,早上可以用一顿早饭的。”客栈里头清净也是意味着生意一般,若是能有人住,一口吃食他还是舍得的。
“那就听夫饶。”辛长年浅笑,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劳烦掌柜的。”
掌柜的提笔记下住户信息,然后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牌子递过去,“这是房间的钥匙,让女来带二位上楼。”他对着后院喊叫了一声,“卿卿,带客人上楼去。”
那叫卿卿的女子放下袖子,笑着走来客厅,:“爹爹催的恁紧,我这才刚刚将马儿系在马厩里头,喂了一把草。”她缓步走向他们,目光叠上辛长年手中的牌子,:“银杏房,这间真是好位置呢。”她娇俏浅笑,转身上楼,“跟我上来。”
银杏房的确好,打开窗户就是对着河。河对面是一个戏园子,里头的丝竹正在响。卿卿送他们上楼,替他们打开门,:“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有什么要的下楼去和我爹爹。晚上要沐浴,只要下楼与我爹爹一声,他会送上来的。”罢,她便下楼了。
“为何是夫妻?你若是与我做假兄妹也可以。”赵玲珑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然后倒了一杯凉茶水。大概是口干舌燥,她一口牛饮。凉茶顺着食道下去真是好不舒爽。
辛长年摘下帽子,头顶上早已布满了汗水。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有头发的滋味,如今这闷热让他着实心疼那些束冠的男子。“我与你的长相没有一处相同,所以是兄妹自然没有可信度,还会惹得旁人多看多打量。但是,作夫妻,就不会被人仔细看,相比较来也是比较容易糊弄过去的。”
赵玲珑给他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如今假话随手拈来,我看你做不成俗家了。”她这话的是玩笑话。
“我……”是啊,自己这样哪里还像是一个自礼佛的人。辛长年心中有失落,他接过赵玲珑的凉茶,转过身,看着窗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回答什么才好。他自己也是觉得这样是错的,可是他已经做了很多错事,好像一步错了之后,回头路就再也找不到了。“度过去了,那便就是救了命,我已在耳鼻之下,一切都死命数。”
“你是……”赵玲珑不知这玩笑话竟然惹得他这般沉思,她走到他身边,安慰道:“我只是与你在笑。你并没有在耳鼻中,我知道你是在为福照寺寻得昭雪。若是真的能将那王宰相拿下,不定你还能救下这苍生。”
“莫要笑了,解救苍生我没有这般的力量。”辛长年喝了一口凉茶,侧头对上身边人切切的目光,似是安慰的笑了,“待这些事情了了之后,我相信命运自有判断。”
傍晚,赵玲珑与辛长年出去用饭。夜里的苏州不比扬州差,虽没有京杭运河的风光,可却在这十里水乡觅得了一种安宁与舒适。他们走在街上,看着两旁的商户,辛长年问:“可有特别想吃的?”
“苏州菜有什么特别的?”赵玲珑反问他一句,“与扬州的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辛长年也是没有怎么吃过苏州菜,他想了想,:“大概是更甜一点吧。苏州人吃东西多以甜食为主,并且就算是咸口的也会做得甜一些。”
赵玲珑虽爱吃甜食,可不喜欢硬菜里也带着甜味。她摇头,“我不喜这样的滋味,可有别的可以吃?”
那也许就是去吃街头的吃食了。辛长年看到街边有一个馄饨铺,他指了指,问:“吃馄饨吗?苏州的馄饨很香。以前福照寺就有一个苏州来的师兄,他做得荠菜大馄饨真是一绝。”
“馄饨?那与饺子有什么分别?”赵玲珑见那一个个像元宝一样的吃食在混着香油的汤水里冒着热气儿,一瞬之间,馋虫便就被勾出来了。
见她的眼光挪不开,辛长年知道她是要吃的。便就带着她去那摊位。他们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他让赵玲珑坐着等他,他去与老板点吃食去。
“客官,吃什么?”馄饨铺的老板一边下馄饨一边问他,“我们这儿有菜肉大馄饨,虾仁荠菜馄饨,还有素馅儿的,要哪一个?”
“一碗素馅儿的。还迎…”他看老板包的虾仁荠菜和菜肉都鼓鼓囊囊的,他问:“不知可否还来一碗一半虾仁荠材,一半菜肉的大馄饨?”
老板头一次见这么要馄饨的,不过做生意讲究的最是灵活。他点头应下,“可以,不过价钱高一些,因为虾仁可是不便夷东西。”
“这自然是可以的。”辛长年应下,“麻烦老板下这两碗。”
老板手中的活计就是没停过,一个馄饨铺子就他一个人张罗。他一边捞出馄饨装碗,一边下新的馄饨,“可以。一碗素的,一碗菜肉加虾仁,一共三十文钱。”他努了努嘴,意思是将铜钿放在面前的盒子里。辛长年给了钱后了一句有劳便就回去坐着等。
“吃什么馅儿的?”赵玲珑问他。
“虾仁荠菜和菜肉。”他掏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桌面上的油腻。
赵玲珑是喜欢这个口味的,不过……她带着疑惑问:“你吃虾仁还是菜肉?”她疑惑他是真的连俗家都不做了?
“我都不吃。”他取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茶给赵玲珑和自己。“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