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匹通体褐色的高头大马。
它的毛色金亮,在落日余晖下闪着耀眼的星芒,逆光而来,像天生高贵的王者,又像桀骜不驯的剑客。
如锦的眼神直了。
从前与她形影不离的坐骑就是这样一头褐色的大马,体格健美挺拔,腿部的线条修长健硕,奔跑的姿态华美而有力。
她给它取名叫踏月。
如锦有一瞬间的恍惚。
此刻迎着风踏蹄而来的这匹骏马,仿佛是踏月踩碎了三十年的时光正向她飞奔而来。
“这马是我的!”
她转头对着临安侯恳切地说道。
少女墨黑乌亮的眼眸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泉水,波光粼粼,带几分忧虑和期盼,却又格外坚定。
临安侯一看到她的眼神心就化开了,他毫无原则地点头,“好好好,咱们买它!”
西门锐……
他咳了一声,“侯爷不如再考虑一下?这马性情刚烈,轻易不让人上它马背。价格,却格外昂贵。倘若买了又骑不了,岂不是浪费?”
既浪费了银子,也暴殄了天物。
话虽然是这个道理,但在一心想要满足女儿心愿的临安侯听来,却还是有那么一丝刺耳。
他绷着脸说道,“阿平,你去试试!”
实在不行,他买了送给女儿,偶尔也借擅骑射的亲随骑几天成不?
慕平心中顿时一阵狂喜。
他早就掂量过了,大小姐确实会些骑术,但苦于身娇体弱,勉强也就能驾驭寻常宝马。
但这匹褐马不同,无论是从它非同一般的走步还是目中无人的眼神,都证明了它的狂傲。
这是匹万中无一的烈马,价值恐怕要在千两之上!
那是他倾尽全部身家也凑不齐的数额。
倘若侯爷真的买下来了,大小姐又力有不逮,那他岂不是能时不时“借”来骑骑?
嘿嘿……
慕平大踏步往前走,从马夫那接过缰绳,一记极其利落的平沙落雁翻身上马,“驾!”
然而,帅不过三秒。
褐色宝马像是发怒一般疯狂地飞奔起来,边跳边狂躁地甩着马尾,顿时就将慕平从马背上扫落。
“哎哟哟!”
临安侯关切地喊道,“阿平,你怎么样?”
慕平扶着臀一瘸一拐地跑回来,一脸的委屈,“侯爷,我没事,就是被踹了一下。”
西门锐露出同情的目光,“被这马踹过的人不少,你这还不算最厉害的。”
他看向临安侯,“侯爷,不是我不乐意卖给您,实在是这马脾气太大了,我也怕伤着人,那就不好了。”
临安侯面露犹豫之色,“这……”
慕平身手极佳,驭马也有手段,像这样厉害的老手也被摔了个狗吃屎。
他小心翼翼问道,“锦儿,要不,咱换一匹温顺的?”
买不到心头爱不算什么,若是女儿被摔出个好歹来,那才是得不偿失。
如锦却摇摇头,“我第一眼看见它,就知道它是我的。”
她顿了顿,“父亲,我想试一试!”
临安侯连忙摆手,“这马的脾气你也看到了,连你平叔都……”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女儿从马夫手中接过了缰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上马。
“西门老板,快派人跟上去看看!”
西门锐哪敢怠慢,急急忙忙叫了两个骑术高超的马夫跟上。
他手心里捏着把汗,“但愿不要出事才好!”
如锦伏在马背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抓紧缰绳,胯下的褐马脾气很大,不停摆动着身躯想要将她甩脱。
她一刻都不敢分神。
双腿内侧的皮肉被马骨膈得生疼,勒马的双掌也传来阵阵扯痛,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像被颠簸得要散开了一样。
她没有松懈,“马儿,马儿,你长得那样像踏月,会不会是她的亲戚?”
“我第一次见踏月的时候,她也像你一样皮,拼了命地要把我摔下去。”
“可是后来,她成了我形影不离的小伙伴,我不论去哪里,都会带上她。除了这一次……”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她应该早就不在了,也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又埋骨在何处。”
“马儿啊马儿,你知道吗?踏月,我想她了……”
晶莹而滚烫的泪水从少女眼眶滑落,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褐马的毛发里,瞬时消失不见。
褐马仿佛感受到了这份悲伤和想念,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如锦心中激越,忍不住轻抚褐马的鬃毛,“我一眼就喜欢上你了,你其实也喜欢我对吗?”
褐马嘶鸣起来,像是给她的回应。
如锦缩了缩鼻子,挺起身来,“既然如此,我们以后也做形影不离的好伙伴!来,让他们看看我们有多么契合!”
“驾!”
不远处的临安侯提心吊胆地看着女儿驯马,曾有好几度,眼看着女儿瘦弱的身躯就要被烈马甩下去,但她又坚强地挺了过去。
他不自禁地抓住了慕平的胳膊,“太惊险了!太吓人了!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慕平哼哼唧唧,“疼!”
临安侯点头,“嗯,锦儿肯定被甩疼了!”
慕平委屈极了,眼泪汪汪地看着临安侯,“侯爷,我是说,您把我掐疼了!”
临安侯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这话,全部心神都被如锦与马牵引着,“阿平,你看看,这马是不是没那么闹腾了?看,它慢下来了!”
慕平抬眼一看,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好像……是真的!刚才是大小姐与褐马之间的搏斗,剑拔弩张之势一见便知,可现在,他们的气氛已然缓和,褐马在顺着大小姐的心意而行!”
他大声说道,“侯爷,大小姐将那烈马降住了!”
同时看出门道来的,还有西门锐。
西门锐张大了嘴,满脸无法置信,“这……”
龙虎营的将军都降不住的马,胆敢将恪王摔个几十次的马,就连他这个马场老板都碰不得的马,居然就这么叫个瘦弱的小姑娘给收服了?
这是为什么呀?
难道是因为慕大小姐生了一张格外娇艳美丽的脸?而这马恰好是个好色之徒?
他忍不住擦了擦眼睛,“不对呀!”
这褐马是母的,她就是好色,不该去好温润如玉的恪王爷的色吗?
“西门老板!”
西门锐醒过神来,“侯爷有何吩咐?”
临安侯昂着头挺着胸,脸上有丝毫不肯掩盖的得意,“如今,你总可以爽爽快快地将这匹马卖给我了吧?”
西门锐忙躬身道,“卖!卖!当然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