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澜渊脸上风雨欲来,但最后还是熄作毫无波澜的湖海。
沉露仓皇欲要解释,奈何,澜渊连留她言语一句都不能,兀自道:“你可想清楚要如何解释了?”
沉露蓦地住了口,因惊骇而变的雪白的脸颊微微抽搐,类似于被扼住七寸的蛇,被人掌掴后的羞辱。
可对上澜渊平静如水的眸子后,她身子微微颤抖,脑袋里连半句言词也想不出。
骤然,澜渊眯起眼睛,眸光似触蛇蝎般忽而避开,厌恶至极,他手上青筋暴起,压制着。
彼时,沉露两只眸子犹在地震,她即便再多不想,澜渊既下了令她却不得不遵从。
想来沉露如今应是晓得澜渊他要为瑶思剔骨堕神之事,若有朝一日沉深做了天帝,她若想从鱼鲮岛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可她不过如此一想,心里骤然又是压制的,沉深做了天帝于她自然无害,可,她心心念念的澜渊表哥,她怎忍心。
澜渊走的仓促,他未去细细问下去,沉露一位日日在东海水晶宫养尊处优的公主,为何晓得如此一厢复杂事。
其实,澜渊也并非不清楚,能晓得诸多之事的,不过他与染荒。
染荒即便对他嫉恶如仇,也定不会做出伤害瑶思之事。
除却他二人,便只有那陆压道君与怀若阴谷里困住的云迢和那青年人。
说来说去,事情指向的罪恶之人还是陆压道君。
是陆压道君晓得澜渊要还他恩情,了却六界之事,选择那最难走的一条路。
一厢繁杂事,说到底,他才是始作俑者,初衷既是为了六界,初衷即是让两位徒儿相安无事,他又如何能眼睁睁瞧着澜渊为其剔骨堕神。
一番思量后,红缇既在九重他不甚明目张胆去了天界,再者,红缇那位虽爱慕澜渊,心思却是正的。
他便只得旁敲侧击着沉露,借着沉露于澜渊的情义,让她琢磨着如何能化解此事。
果真,沉露本对澜渊情分深重,如今又晓得是瑶思才至澜渊如此,她便生了法子寻到瑶思,说些让她故意有思量之话。
陆压道君此法子自然是万全之策,无论如何也追究不到他的头上。
可那沉露脑子笨了些,或者说,她没想到澜渊会如此见微知着,她偏偏招摇的跑去九重天,真真活腻了……
事到如今,得不偿失。
这些事两人心知肚明,沉露恍然,她想拿陆压道君做说词,可再次欲要开口时。
澜渊慢慢挑起眼帘,露出了个令人生畏且疏离的微笑,他的眼神里似乎凝出无数的冰刀,要把沉露那点微弱的躯壳击穿,震碎。
“不如,你现下便去鱼鲮岛的书阁内好好想想该做何说词?”
澜渊依旧轻声缓语,可这次却是生冷的骇人,有着把人玩弄于股掌的从容,也有着天帝与生俱来的威严。
沉露抖动着,抖的越发明显。
她不要去鱼鲮岛的书阁,即便一日她也不愿去。
大约是出于人在危境里的爆发,沉露咬紧了后槽牙,忽而便大笑了起来,言语中是尽力在挣扎。
“表哥!我又没做错什么,你要我解释什么?”
澜渊蹙了蹙眉,歪着头打量她一眼。
“唉,沉露啊,你难道以为只要沉默不言,或者推卸责任,就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人为都不晓得吗?最重要的是,你难道以为……”
澜渊说的有些发狠,狠厉后更多是冰冷。
即便他是一个温柔至极的人,和善以待万物,也有一个藏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触及的逆鳞。
“我从前对你和善是晓得你不过是养尊处优有些小女儿家的脾性,或者说碍着舅舅的颜面才对你仁善如此,可你如今做错这等事来,就连……就连陆压道君,我也会就事论事,可你又要让我如何?”
他笑了笑,又低声自说着,:“你动了她。”
澜渊的声音很小,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四个字,却有不容置喙的力量。
沉露没听清澜渊最后的那就话,她整个人都是处在断崖边的,也没太多动物心思去思量澜渊说的何。
一切似乎尘埃落地。
当此时,沉露忽而不住摇头,她的脸色恐怕比震怒里的澜渊还要难看,她莫名有些无助的愤怒,是愧疚也是绝望的:“是她要同我争的你,是她先当众羞辱我,她没来之前,你何时这样对过我。”
澜渊缄默不答,他神情冷肃,紧抿着嘴唇,眼神中竟透过一丝凄厉。
他仔细瞧了瞧沉露,猩红的,那是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之人的一双眼。
说来说去,又是儿女情长。
澜渊终究是心软的,他几万年养成的和善性子,即便是面对沉露,他还是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借口心软了两分。
他低声道:“你做这一切,只当是为了我,可你也不该对瑶思下手,她本就是无辜的。”
澜渊说完,他自己又不甚清楚了,这语气,是在劝说沉露还是在劝说自己。
沉露紧道:“可你也是无辜的,你做错了什么,你什么也没做错。
那是陆压道君与她之间的恩怨,何须你来偿还。
你同魔君有隔阂,本也不至于到如今鸿沟。
她若走了,一切不都结束了吗?”
澜渊听她这么说,忽然怔了,他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极其危险,他的鼻梁微微上皱,瞳水里似有万里洪波翻滚,半晌他才喃喃吐道:“她若想走我自然不拦,她若不愿我也不会强迫。”
闻言,沉露倏地展颜,她嘴角梨涡浅淡,来回打量着澜渊的脸,笑道:“表哥,她才是罪魁祸首,她走了,一切都好了。”
澜渊的嗓音被愤怒与痛苦煎熬着,被遮天蔽日的愧意与再不相见的战栗撕扯着,他身子微微颤抖,合了眼眸,沙哑道:“无论她要如何,于你都无关系!”
沉露的笑容蓦地拧紧了,她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澜渊还是不想回头看她一眼。
“我愿如此,无需你多言。冥府情霜同你阶品一般,你幻做她相貌闯入魔界,论理,应是有些罪的。
你只是去那鱼鲮岛书阁呆上个千百年,便当做参悟术法,以求上进了。”
澜渊语罢,便不愿同沉露纠缠,只一挥袖袍独自怫然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沉露才从澜渊言语中清醒,清醒后,她在自己恼怒又窘迫的眼神中恍然大悟,但恍然大悟之后更多的是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