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长乐宫设宴。
今夜是为西越使臣设的外朝宴,只有朝中五品以上官员才能参加。
元?身着公服,坐于最高位上,契王坐在他的左下首。李清肃与贺廉分别坐于下方左、右侧位最前方,其余官员按品级依次坐好。
西越使团坐于特席上。
此时,司乐府的乐人正手持八音乐器,演奏《定征盛世太平曲》。
一曲毕。
李清肃与贺廉出席,带领百官向元?跪谢、敬酒。
元?饮过酒,百官归位,宴席正式开始。
乐人再奏乐。宫人捧着各式菜品从殿门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在案席上为各位大臣摆好。
西越使团中的主使起身,向元?敬酒,“邧朝陛下,臣代表西越向您表达最高的敬意。”
元?举杯,百官同饮。
元?虽勉力想表现出帝王威严,但毕竟年少,仍带着几分少年的跳脱气:“朕听闻西越使臣此次前来,带了一件珍宝?”
他早就听鸿胪寺卿说了,那件珍宝为西越最宝贵的东西之一。
西越使臣闻言,从席中走出来,脸上竟有几分骄傲之色:“不错。此物乃是吾王亲自准备,世所罕见。”
贺廉闻言微微皱眉,这西越使臣对元?说话,竟未用敬语,态度也不够恭敬。
元?倒未注意这些礼节,满心关注那份大礼:“哦?那就命人呈上来,让朕与百官同赏!”
两名侍卫合力抬着一块红绸覆盖的匾状物上殿。
西越使臣走到匾前,一手拉住红绸末端,道:“吾王有言,将此宝物赠予邧朝陛下及百姓,同贺新年!”
话毕,西越使臣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拉下红绸。
匾上有三字,然而笔力轻浮发颤,笔画歪斜堆积,仅勉强能辨出是“新年好”这三个字,但毫无章法,看起来犹如写错了后被涂掉的墨团。
元?皱眉。
百官哄然。
有声量大的官员道:“这字写得还不如我三岁的儿子,西越竟还奉为至宝,现西越已潦倒至此了吗?”
西越使臣愤懑,挥袖道:“邧朝官员竟如此无礼!此乃吾王亲笔所书,真心实意,却要受人轻视!”
元?实在是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他该给出何种反应。
元?只觉得西越这幅字送得夸张,不过是一幅烂字还要吹成举世珍宝。
但朝中稍稳重些的官员都意识到,西越此举隐含的傲慢无礼。
自古以来,只有高位者将自己的墨宝作为礼物,赠予下位者。
西越一直是邧朝的附属国,如今却做出这种僭越之事,背后隐含之意,不可不深思。
丝毫未觉察到其中深意的元?正要礼仪性地称赞两句,便收下这匾。
贺廉却先开了口,虽是和元?说话,眼睛却看着使臣,还用的是标准的贺廉式嘲讽语气:“陛下,西越处于偏远之地,未得邧朝文化熏陶,于礼仪上尚有不足。身为大国,我朝应大度体恤。”
这话翻译出来就是,西越是个边角旮旯里的蛮子,不懂礼仪,尽做些蠢事,我邧国是大国,不和你一般见识。
贺廉又对着西越使臣道:“使臣可能不知,在邧朝,不是谁的字都可以送人的。不过,陛下仁厚,愿赠西越一幅字。使臣到时可把两幅字一同带回。”
这话说的是:你的王是个什么玩意儿也能赠字给邧朝?陛下倒是可以赐幅字给你们当传家宝,你们那幅丢人玩意儿邧朝不能收,自己带回去吧。
西越使臣脸色发青。
元?也不是很想收下这幅字,既然贺廉都这么说了,他就顺势拒绝:“这字朕会命人小心送回使臣所居之处,使臣归座吧。”
西越使臣并未归座,他咬牙上前,道:“邧朝陛下,臣还有一事!”
“西越与邧朝交好已久,吾王愿聘邧朝公主为妻,以结秦晋之好!”
百官哗然。
西越是如何想的,才能在傲慢地用一幅烂字搪塞邧朝之后,还要求娶公主?
真是好大的一张脸!
贺廉皱眉,原先赠字之事,他念在元?初登基不便兴起战事,虽有不满,但也只是刺了对方两句。
西越若是有眼色,就不该在此时提和亲之事。如此焦急地要求和亲,只怕是背后还有什么谋划。
元?也是心中不悦,他早早让鸿胪寺官员暗中提醒了西越使臣,和亲之事绝无可能!
他不愿在宴会上闹得不愉快,然而西越竟还要提和亲!
元?脸色不好:“邧朝并无合适公主。”
“吾王听闻邧朝宫中有一位毓容公主,已经及笄。”
“毓容公主不便远嫁。”
“西越定会善待公主,不让公主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毓容公主身份尊贵。”
西越使臣闻言,轻笑一声,脸上浮现傲慢之色:“吾王乃一国之主,论身份尊贵,难道比不上一公主?”
此话一出,邧国官员均愤然。
贺廉面色一沉,正欲驳斥,却被一直沉默的契王抢了先。
他旁观已久,被西越使臣的傲慢自大所激怒。
贺廉等朝中官员要考虑两国相交,不便说话太直,但他一闲散王爷,可不必顾虑那许多!
元凛猛然拍案起身,眼神凛冽地怒视西越使臣:“我毓容公主不过十五,你西越王已逾四十,并不般配!”
“邧朝地大物博,国强民富,何须与你西越弹丸之地联姻!”
“今日为尔等设宴,已是极高的礼遇,莫要自视甚高,妄想求娶公主、与邧朝比肩!”
西越使臣脸色难堪。
最后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