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峥压着书的力道松下来，眉宇间那些浮在表面的悲愤散去，露出他疲惫又坚定的眉眼。

苍宁熄攥着袖子，皱眉道，“遗书什么意思？”

“告别而已。”

“告别？”苍宁熄挑眉，“谁用遗书告别？告别生命么？”

秦峥眉眼间堆积着浓浓的疲惫：“不。我想带予嘉走。”

苍宁熄没明白秦峥清奇的脑回路，“你要和容予嘉殉情？”

写遗书，还说要带人家姑娘走，哪个“走”，你问过人家意见么？

秦峥揉了揉眉头，解释：“我本想去杀了温少彬那个狗东西，但是，承恩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能牵连父母，但又实在气不过，打算先揍他一顿，然后带着予嘉去浪迹江湖。”

听到不是两人一起去死，苍宁熄安心一秒，“你想带人家浪迹江湖，容三姑娘同意了么？”

秦峥默了默，道：“那我就一个人走。”

苍宁熄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秦峥的计划，反应过来，惊道：“你还想去揍温少彬？你还不如杀了他呢！”

秦峥：“……”

苍宁熄发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对，顿了顿道：“你若杀了他，啥都不知道，还一时难查到你身上。你揍他一顿，你再把他放回去，他不就知道你身高样貌——你觉得你换个发型就认不出你了？”

秦峥摸了摸脑袋。

苍宁熄被秦峥诡异的行为和脑洞弄得十分混乱：“不对，温少彬是承恩公世子，哪里是你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人家护卫众多，你那两把式，连近他身都不行。”

秦峥武功实际相当不错，可也难说就能把温少彬如何。

秦峥叹了口气，道：“我见不得予嘉受欺负。我生怕会影响到她，见她一面不敢，送她东西不敢，可温少彬一来就让予嘉陷入如此境地。”

“我恨不能杀了他，可我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不管我是揍他一顿还是杀了他，总会被查出来，我自己任性，不能让父母收到牵连。”

苍宁熄垂眸不语。

那个冲动二愣子的秦峥，能想这么多已属不易。他留下遗书，是想让承恩公不要追责他的父母。他想带着自己名誉受损的心上人，远走他乡。

可他怎么会以为一封遗书就能让睚眦必报的承恩公放过秦家？

“你不能不去找温少彬的麻烦么？”

秦峥摇头：“我总要做点什么，才不负我对予嘉的倾心。我不能让我喜欢的人白白受了欺负。”

苍宁熄闻言，只觉得脑子乱得厉害：“那秦叔秦姨呢，他们只你一个儿子。”就这么远走他乡，又把父母置于何地？

秦大夫人应当也是知道了他的计划，才会让人看着他。

秦峥看了看她道，“……这不有你在么，而且，等风声稍过，我再回来。”

这事哪有这么简单。

武举将至，秦峥这是放弃了自己的前途——

可苍宁熄也不知如何劝秦峥。她劝人，向来只说明利弊，选择，还是他们自己做。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我还要想法子联系一下予嘉，约摸三日后。”

。

苍宁熄没想到，昨日秦峥才下了死心，今日事情就有了转机。

虽然，这转机的来法并不令人开心。

那名被承恩公强占了庄子的农妇一家，除了偶然外出的农妇，尽然被杀。

几乎被屠满门。

连农妇二儿媳刚刚生下的孩子都没能逃过这场噩运。

昨日，农妇形状疯癫，冲到大邧皇宫一头撞向宫门，被守卫拦下。她便倒在地上，披头散发，不停发出令人心悸的哀嚎。

守卫无法，将她拖离宫门。农妇便一直大喊：“承恩公杀我全家，求陛下做主啊——”

帝城顿时群情激愤。

承恩公府素来名声不好，此时舆论迅速一边倒。

朝中关于承恩的议论也沸沸扬扬。

苍宁熄听到这些消息时，觉得此事背后一定是有人推动，不然不可能会达到如今的局面。

她原来会觉得，此事难对承恩公造成实质性伤害，她还是独善其身为好；可现在，秦峥的事让她改变了想法。

既然幕后人是想推倒承恩公府，她不如推波助澜，顺势而为。

。

早朝上众臣弹劾承恩公的事很快让太皇太后知道了。

她的大丫鬟春莱素来消息灵通，下朝不久，她便把这件事报给了太皇太后听。

太皇太后已是耄耋之年，因为忧心兄长，气血上头，一下就晕了过去。

春莱立刻让小丫鬟去请元?和太医过来。

元?来得很快，他虽与先帝感情一般，但和他的祖母，太皇太后关系极亲。

虽然，他知道太皇太后肯定是要为承恩公求情的。

太医看过后，太皇太后很快醒了过来，一眼看到旁边守着的元?，她立刻双目含泪：“?儿，你可要相信你舅祖父啊——”

周围人自觉接下来这些话不该听，行礼退下。

元?虽一直懵懵懂懂，不擅政事，但心中也一直想做一个明君。

他也曾想过，上任后若是出现什么惹得民怨沸腾的奸佞，他必要秉公处理，为民除害。

可出现的第一个奸佞，就是他舅祖父。

太皇太后招手让元?走近，坐在她床边。她伸手握住元?的手，声音哽咽：“?儿，你舅祖父虽拙笨些，出身农野，不能在政事上为你分忧解难，可他万万不能做出灭人满门的事来啊。”

元?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沉默。

他早知，若承恩公出事，必会有今天这么一出。所以，前些天郑御史弹劾时，他怕将此事闹大，多次提醒。

太皇太后哭得厉害：“你年幼时，你舅祖父最喜欢你。你父皇偏心凛儿，宫人都欺负你，只有你舅祖父进宫时，还给你带拨浪鼓。他怎么会是那样残忍的人！”

“只是他因我的原因，平白得了爵位，为人又老实，不懂政治斗争，朝里嫉妒他的人便要这样欺负他！?儿，他是你舅祖父，你要由着外人欺负你的亲人吗？！”

元?被太皇太后紧紧握着手，心里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