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龃龉也不至于承恩公都被流放了,还要穷追不舍。”贺廉表情很淡,稠艳昳丽的眉眼微微敛着,有些云淡风轻的意思。
两人顺着青阶石道一直走到一个亭子旁边,前日刚下过雨,阶上冒了些青苔。
“也很难说,”苍宁熄很仔细地注意着脚下,提着衣摆往上走,“有些事我们旁人觉得无妨,但对别人来说是无法原谅的大罪。”
“我觉得,可能与……”贺廉想说和盐引案有关,但又有些迟疑,觉得这话和了解不深的苍宁熄说有点不妥。
贺廉说得迟疑,苍宁熄不自觉抬头去看他,一时忽略了脚下,踩着了青苔。
她脚底一滑,整个人要往后倒,便下意识伸手扯住了贺廉的袖子。
贺廉给她扯得仰了一下,稳住了没倒,又顺手扶了苍宁熄一把。
苍宁熄踉跄着稳住了身形,有点尴尬,拱手道:“多谢贺丞相。”
因为刚刚的事,两人此刻离得有些近,贺廉惊心动魄的美貌就在眼前,苍宁熄不由得垂了垂眸,掩耳盗铃地想捂鼻子。
“无妨。”贺廉松开苍宁熄的手臂,表情依旧很淡,“只是,下次大学士要摔倒的时候,切勿再抓着旁人了,容易伤及他人。”
苍宁熄:“……”
她一时没听出来贺廉这话是在讽刺她还是认真的。
她只得恭敬道:“……是。”
要经过亭子,还有几个台阶。
贺廉瞟了一眼两手都没空的司杭,想了想,出于被自家母亲从小教出来的对女子的保护心理,伸手,道:“此地路滑,我来牵你。”
苍宁熄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她心想,让上司扶自己不大合规矩,而且,男女授受不亲……
她迅速伸手。
毕竟摸一把美人儿手的机会难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再说,拒绝上司也不好啊,是吧?
贺廉抓住苍宁熄的手腕,稳稳地扶着她,走过那片青苔较多的地方。
没能摸到贺美人儿的手,苍宁熄有些遗憾。
可这样被扶着,她又诡异的有点紧张。
贺廉很快放开了苍宁熄的手,苍宁熄松了口气,拱手正要道谢,却听得远处一声恐惧的尖叫。
两人齐刷刷抬头看向尖叫传来的方向,那是元?刚刚疯跑的方向!
两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
元?脸色苍白,额角冒冷汗,被几个仆役簇拥在一边,显而易见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几个仆役也是面如土色,勉强地安慰着元?。
在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口枯井,井边挂着那只贺廉给元?带的风筝。
显而易见,是几人追着风筝到了此处,去拾风筝时,看到那枯井里的什么东西,被吓着了。
苍宁熄和贺廉迅速赶到。
元小粘糕平日虽怕贺廉得很,此刻受了惊吓,却最粘他,一见着贺廉,就扑了上去。
苍宁熄看了一眼要哄元?、脱不开身的贺廉,朝枯井走去。
这架枯井位于御花园的边角处,平时人际罕至。
苍宁熄和贺廉来时碰见的那片青苔,想来也是仆役们知道这里几乎没人来,才偷懒没有清理。
因而,有人利用此处毁尸灭迹,也不难理解。
井里是一具看不太清的死尸,脑袋向上仰着,一张青白肿胀的脸表情扭曲,以一个很诡异的角度歪着,就像在与井边的人对视。
苍宁熄给它骇得心猛跳了一下,下意识偏了偏脑袋,定了定神,换了个方向,才继续往里看。
因为近日下了些雨,枯井中蓄了些雨水。在井口边还有些奇怪的,白色的划痕。
尸体下半部分泡在水中,穿着件彩蝶穿花的宫女衣裳;露出水面的脑袋歪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一看就知道颈椎骨已经断了。
它的头发乱蓬蓬的,一支金钗似落未落,隐在发髻中。
隐隐有恶臭从井中散出。
苍宁熄有点犯恶心,不由从井边离开,退了几步,到了贺廉身边。
司杭放了手中的东西,也在井边观察。
贺廉一手护着怀里的元?,轻轻拍着他的背,浓眉微蹙,问苍宁熄道:“是什么?”
“腐尸。”苍宁熄也拧了眉,一副被恶心到了的表情,“脸部虽未被毁坏,但也难以辨认了。”
贺廉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苍宁熄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怀疑它是春莱。”
那件彩蝶穿花的衣裳,那支样式不俗的金钗,之前太皇太后传召她入宫时,她只在春莱身上见过。
贺廉听到“春莱”二字,心下微惊。
他之前曾让司杭去查过春莱,但春莱的家人说她回了老家,于是他又派人追查,至今还未有结果。
不料,是已经死在宫中了么?
这样突兀地死了,反而更叫人怀疑春莱的来历。
贺廉拧眉,对司杭道:“去传京兆府尹,让他严查此事。”
苍宁熄闻言微惊,她之前虽觉得春莱有些行为怪异,但也没觉得春莱重要到需要让京兆府尹来查死因的地步。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
苍宁熄从宫中回到侯府,有点心神不定。
她独自在书房坐了一会,将承恩公之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仍对春莱之死没有什么头绪。
要不,给贺廉写信讨论一下?
苍宁熄正迟疑着,就听见两声敲门声。
苍府的大管家宋叔在门外轻声道:“主子,老爷子请您过去。”
苍宁熄应了一声,拍了拍脸,长舒一口气,起身往苍南嵰的院子去。
到了苍南嵰的院子,苍宁熄一眼就看到了那棵巨大松树底下,悠哉悠哉侧躺在摇椅上的苍南嵰。
她走过去,问过安后,在苍南嵰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大事?”苍南嵰手里拿着本棋谱,一边研究着,一边同苍宁熄闲谈。
苍宁熄简要说明了一下承恩公之事。
苍南嵰不甚在意地听着,眼睛却没离开棋谱,最后甚至让人收拾了副棋盘来,以便研究那幅棋谱。
苍宁熄瞟了一眼棋谱,凭着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帮苍南嵰摆棋。
“嗯,陛下此次在承恩公之事上,处理得不错。”苍南嵰眼睛看着棋盘,语气随意。
苍宁熄闻言诧异,朝中对元?只是流放承恩公而未处死之事颇有意见,怎还能说得上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