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槟槌给女儿讲述青年时的往事,不知不觉深陷到甜蜜而惋惜的回忆当郑
“你娘最好读书,在大宁时她便藏有一阁的私人珍本,她曾经翻阅过有关人鱼的古籍,隐约急得怒是可以平息的,但好像需用一种特殊的仪式来献祭,可还未等你娘查明具体祭祀方法,这消息竟不胫而走。”
“当时诸岛主有病乱投医,先是杀鸡割鸭,没有用,接着屠羊宰牛,仍是无用。”
“其时诸岛的恐惧已临崩溃,莫出海打渔,便连近海养殖的蚌贝海藻也都叫潮汐卷得无影无踪。靠海吃海,海货这一断绝,岛民被逼,只得犯险。”
“其时你娘已从中原回来,找到了献祭的线索,然而情势却已由不得她控制,几个岛上分别发生了活人生祭的惨事,这一来更损阴鸷,灾地动愈发厉害。”
“大家的恐惧和愤怒更加无从发泄了,便把屎盆子统统扣到你娘头上,你娘是妖女,妖言惑众,要活祭你娘以泄怒……”
飒槟槌将当年的灾人祸讲得绘声绘色,吓得霓紧捂嘴唇,虽然知道母亲如今仍然在世,但心中不免为她加了十二分的担忧。
“千山万岛的上千艘海舰不避风暴,尽数逼到咱家门口,要爹交出你娘。”
“你娘那时怀了你已有七个月了,爹拼着这份家业不要,硬撑了两个月,待你出世,你娘不堪岛内舆情的重压,主动提住赴珍珠礁向人鱼祭奠谢罪,爹几番拦阻终究抵不过你娘大情理的辞,最终同意护她上珍珠礁。”
“珍珠礁位于棋子礁正东,虽同棋子礁一般岛礁绵延,但那里却占尽了风水,座座岛礁沙洲直如粒粒珍珠散落在海面一般,寸寸土地绿茵成林,清泉漫流,人鱼便散居其间。”
“岛上的土着世世代代视人鱼为神只恭敬供奉,那么与世无争的一拨人,硬叫咱们之前的逆举逼急了,拿着棒子拼命。”
“我们一行人偷偷摸摸地在珍珠礁四处寻找人鱼踪迹,却一直不可得。这日泊在一座大礁岩旁,被土着发现了,围住我们就要发难。爹率部下全力阻挡,再回头时已不见了你娘。”
“所有人在珍珠礁找了七七夜,最后你娘自己出现了,却对这七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只灾即将平息。”
“果然未出半个时辰,海上云开雾散风平浪静,爹高高兴兴迎你娘上船返航,以为万事大吉了,可船队刚驶出珍珠礁海域,突然传来剧烈的地震,海啸随之而来,船队十损其九。”
“爹护着你娘侥幸逃生,原想回珍珠礁缓冲一下,没想到整个珍珠礁已在巨震中沉入海底,只留下独尖屿露出海面的一角。”
“经此震之后,山海重归太平,鲛人也不常来作祟了,千山万岛虽不感承你娘的大恩,却也不再来骚扰咱们。”
“哎,爹只当日子能够一切如常,却未料到,平息怒的乃是你娘和地鬼神做了笔交易!”
霓心如刀割:“是她答应做人鱼么?”
飒槟槌悲戚地摇了摇头:“并非如此简单,爹也是在你娘后来出事的时候才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个棱角,具体是为了什么,爹到现在也并不完全清楚!”
霓追问道:“爹猜测娘是为何做出了牺牲?”
飒槟槌沉默良久,缓缓道:“你娘她……哎,化鱼之时太过痛楚,她那时神志不清,的话也是颠七倒八,好像是人世将降大厄,唯有海中可避,她以身试险,寻求解脱之道,难道解脱之道便是化身人鱼么?自七日失踪后,爹实在有些看不懂你娘,脾气变得暴躁,动不动便出神,以至于……以至于……哎!”
飒槟槌连声叹息,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霓虽有一千一万个疑问,但实在不忍老爹重病之下再折费心力。“女儿已经知道了,爹不要再讲了,女儿服侍您休息吧。”
飒槟槌闭目仰卧,胸口却不住起伏。
霓想叫父亲睡个好觉,轻轻走到桌前,拈起一盘安息香,就着烛火点燃,片刻后,清甜的香气飘漫到全屋。
哪知飒槟槌闻到香气后突然赤红着双目一挣而起。
“掐了香,掐了香,为什么要此时点香?为什么要此时点香?我过一辈子也不闻你的香,你干什么又来诱惑我?”
飒槟槌神情亢奋满面潮红,双臂不住挥舞,似是要将香气尽数扇走。
霓吓得连忙掐灭香头,平父亲榻前不住地轻声安抚,飒槟槌这才慢慢安静躺倒。
霓已吓得满面泪水:“爹,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唬女儿!”
飒槟槌神志稍稍清醒,两行老泪随之滚落枕侧。
“是爹做了错事,不然你娘不会去,不会去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飒槟槌情绪再度崩溃,双拳猛击自己胸口。
霓合身平父亲胸前,拳拳砸到背上透骨地疼。
飒槟槌忽然醒过神来,一把推开霓。“爹有脸做错事,却没脸,算什么英雄,叫什么好汉,来来来,今就叫你认识你爹的丑恶嘴脸!”
霓哭着扑回来,却被瞠着血睛的飒槟槌一指点倒,任女儿如何哭喊,飒槟槌只是疯疯癫癫地痛陈己罪。
“高无退就是条淫棍,是条披着人皮的色狼,谁家姑娘漂亮你就喜欢谁,你当年对高妍发下的盟誓去哪儿了?都丢到九霄云外了?”
“哈哈哈哈,百卉国公主露莎瓦妮妮最漂亮,哈哈,你就喜欢她,她制得香最香,你越闻越欢喜,你们俩个花前月下柔情蜜意,她善解人意,比你的高妍犟驴脾气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她要给你生娃,哈哈哈,生十个,不不不,十个太少,生一百个,哈哈哈哈!”
飒槟槌此刻已入魔道,整个人跨在榻上张牙舞爪,将浑身衣衫扯得稀烂。
霓瘫在地上吓断了眼泪,脑中一片空白,只见艾师闯了进来,迅疾无比地在父亲身上连扎几十枚银钉,见飒槟槌仍不住挣扎,艾师神情凝重地来到霓身边。“人鱼金鳞呢?”
霓道:“在我香囊郑”
艾师不逼俗嫌,伸手自霓腰间香囊抽出金鳞,凑到烛焰之前。
烛光透过金鳞,在屋中央结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光影渐渐聚拢,女子体态形貌正是霓的母亲高妍。
高妍的影子双臂合十,目光似温柔地注视着飒槟槌,癫狂中的飒槟槌突如冰水灌顶,一跤从床上栽倒在地,两眼痴痴地望着妻子的淡影,一句话也不出来。
霓早已看得呆了,不知什么时候艾师已为自己解穴,换了齐骏擎着金鳞守在烛前。
霓连忙扶起父亲,艾师就地为他回魂,半晌,盯着光影的飒槟槌才捯过这口气,向上一扑想要抱紧妻子,无奈那只是虚无,重又一跤跌倒。
飒槟槌对着哭花脸的女儿摆摆手,示意不要搀扶自己,接着盘膝坐好,端详了好一阵金鳞。“真不知金鳞竟有如此用处,仙长真是高人!”
艾师道:“来惭愧,这法子乃是尊夫人留下的笔记里记载的,她留在大宁的那一库珍藏,达真观一直替她守得好好的。”
飒槟槌望望艾师,心中无比感慨,缓缓自贴身内衣中掏出一片干卷聊金鳞。
“内缺日化鱼也曾拔鳞相送,我这愚人居然不知她留恋情深,还当是寻常的纪念之物。”
艾师接过金鳞,再到另一盏烛前照亮,唤出来的却是另一幅打扮的高妍。
飒槟槌轻抚霓,怜惜道:“只是苦了我儿,叫你担惊受怕了,爹如今想明白了,大错即已铸成,若还不敢面对,实在是对不起你娘,更对不起你,爹这就向你个明白。”
艾师起身带齐骏欲走,飒槟槌开口:“道长不用避嫌,没什么好遮掩的!”
“道长您别走……”霓像只受惊的兔,可怜兮兮地望着艾师,生怕父亲再入魔道。
艾师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齐骏则识趣地退出屋子。
飒槟槌柔声对女儿道:“爹是犯错之人,叫你娘伤心欲绝,婚姻中容不得第三个人,你若有了心上人,便要好好爱他一辈子,别学爹朝三暮四,始乱终弃!”
霓重重点零头。
飒槟槌续道:“那人你是知道的,她本名叫做露莎瓦妮妮,是百卉国君的公主,后来千山万岛都唤她作节姑!”
节姑!
霓与艾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讶,任谁也想不到,凝练百毒内丹的救人菩萨竟然做过海葵国国王和王后的第三者。
飒槟槌并未看到两饶神情,只自顾自地讲述。
“她年轻时便开始尝草食药,人鱼风波后不久便来到咱们岛上采药,不知为何,她喜欢上六,宁可做也要嫁爹。”
“你娘自珍珠礁回来后性情大变,听闻此事暴跳如雷,爹也是坚决不同意的。”
“谁知阿妮是个倔强性子,别人越不同意,她越要争得,她本就善于用药,此后见爹时每次换涂不同香料,那香越闻越上瘾,加之爹当时与你娘怄气,竟渐渐堕入邪道,以至于……以至于……做下羞愧之事!”
卧榻前一阵沉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娘终究还是知道了,当场捉了……哎!”
“爹无地自容,缩在一边找地缝钻,她两个女子却吵了起来,你娘打了阿妮一巴掌,阿妮恼羞成怒,竟对你娘下了毒药!”
“她是一走了之,可全岛没一个能解得了她毒的。爹追到百卉国求她,她问爹到底要她还是要你娘,若要你娘,她当场自刎,若要她,只需三日没有解药,你娘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