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丫鬟们禀告莫夫人和乌二夫饶马车已走远,再无返回的可能。
栗海棠叫来两个老嫫嫫,让她们抬步辇过来,送她去库房察看今日莫氏、乌氏和栗氏的年礼。
库房门口,李嫫嫫和杨嫫嫫代辇两位老嫫嫫,抬着步辇送栗海棠进到内里,又吩咐老嫫嫫们守住门口不放任何人进来。
坐在七口大箱子前,栗海棠托着下巴,思索着各家送来的年礼该寄存到哪里更安全。这些都是她的私房钱,一定要藏个好地方,以后也许能用得上呢。
离过年还有七,奁匣阁里的老婆子和丫鬟们也没有好好的管治管治,万一有人来偷东西怎么办?她可不想吃哑巴亏,任人欺负。
“大姑娘,你瞧瞧,莫夫人和栗燕夫人送来的年礼最多,乌二夫人就……呵呵。”
李嫫嫫掀开乌二夫人送来的年礼红绢帕,一脸的嫌弃。
栗海棠淡淡一笑,并不做评论。
莫夫人送来的年礼足足有千金之多,再加上十几个丫鬟捧着的各色绸盯首饰和荷包香囊、胭脂水粉等等,可见莫氏族的家底丰厚。
栗燕夫人送来的三口大箱子也是金银宝石、绸缎狐皮、首饰香囊,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反观乌二夫人送来的,有点家子气了。
“礼重情薄。有时候看似最不用心的人,反而是最有用的人。”
栗海棠招来杨嫫嫫,凑在耳边声吩咐几句。
杨嫫嫫眉微蹙又舒展,应了声“好”便悄声离开。
夜。
墨色苍穹下又飘起鹅毛大雪。这是今年飘的第三场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扬扬洒洒,片刻功夫已将大地妆裹得银雪素白。
听闻莫夫人和乌二夫人送了年礼到奁匣阁,其余家族的年礼也纷纷在傍晚时分送来。除了闫氏族的年礼由闫夫人亲自送来,余者皆由管家或者夫人身边得宠的老嫫嫫送来。又少不得迎来送往,恭维几句吉祥话。
与闫夫人寒喧几句,又亲自送闫夫人离开,栗海棠的举动又成为猜忌的焦点。追根究底,无非认为海棠之母乃闫氏族女儿,所以与母系氏族的族人亲近些。
一份年礼,一个显明的关系,一个特别相待的举动,在八大家族中默默无闻的闫氏族恍如一夜间崛起,让莫、栗和乌三个氏族的族长有些担忧。
三足鼎立的局面若被打破,那么以莫氏为首、栗氏和乌氏辅助依存的状态便会发生变化,也是他们三族长不乐见的。
同样,势微财弱的程、典、司、燕的族长也不乐见闫氏族的崛起。俗话三人成虎,往往单数的组合更符合共同利益的发展,而双数的结盟容易出现两两对立的局面分化利益。
不经意间,八大家族维系百年的单数盟友形式被打破。每位族长和族长夫人,以及掌握财富的各族贵府中人们都在谋划着。
有人算计着别人,也有人预防被算计着。
风雪交加的夜,呼啸的风声掩盖了所有的声响。库房门被一个巨大的铜锁锁住,两边通风透气花窗也被木板钉死。
库房里,栗海棠坐在低矮方凳子上,指挥着李嫫嫫和张嫫嫫把一箱又一箱的金银宝石和首饰拿出来,放到从屋顶延下来的巨大柳编筐子里。
柳编筐子装满,盖上一块麻布片子。屋顶上的人便开始慢慢往上提拉,一直到被提出屋顶大洞外。
此时,另一个空柳编筐子从屋顶而降,张嫫嫫和李嫫嫫重复刚才的动作,将筐子填满,盖麻布片子,仰头望向屋顶……
“还有多少?”
突然出现的诸葛弈吓了主仆三人一跳。
栗海棠捂着胸口,长舒口气,瞪大眼睛幽怨责备:“师父,你不能提前出个声儿吗?吓死我啦。”
诸葛弈莞尔,抬步来到她身边的空箱子坐下。雪白长发被编成长长的一条辫子,缠着几颗圆润的东珠。烛光弱弱,难掩其华。
“还有多少?”
“不多了,再运走两箱银子就齐活儿啦。”
栗海棠歪扭着屁股往旁边蹭蹭,拍拍矮方凳并不大的半边空位,“师父来坐这里,心凉着。”
诸葛弈捏捏白皙娇嫩的脸,伸手将她抱来腿上坐好。
“今日收了这么多的金银宝贝,喜欢吗?”
“当然喜欢啦。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闪闪发光的金子。”栗海棠歪着脑袋枕在他的肩头,娇滴滴地叮咛嘱咐。
“师傅,你要帮我藏好私房钱哟。等五年后,我若死了,你把一半的钱留给我娘和弟弟,另一半……”
等好一会儿,见怀里的姑娘不话,诸葛弈以为她累得睡了,才要准备抱她回奁匣阁的二楼卧去,却发现一双纤细的胳膊将他的腰紧紧抱住。
带着湿意的脸埋在他的颈侧,听她闷闷地:“师傅,分一些养老钱给懒婆婆,余下的钱就留着给你娶媳妇吧。”
诸葛弈龙眸微闪,低头审视怀里的姑娘,温润嗓音有些沙哑。
“你舍得?”
“为何不舍得?我死后,那些钱本该留给至亲的人。难道要像兰姐姐一样,人死财空,连一支银钗子都被老嫫嫫偷去卖钱,她最亲的亲人没占到半点便宜。”
“那,我要好好地帮你藏住私房钱。没准五年后那些钱的一半会进了我的口袋呢。”
“当然当然。”
诸葛弈笑容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栗海棠在他怀里蹭蹭,抱住他的双臂也收紧些,心翼翼地试探问:“师傅,我能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来听听。”
诸葛弈用手为她梳理乌黑的长发,心情愉悦。
栗海棠觉得气闷,仰起脸深深吸气,对着他笑眼弯弯,甜甜地唤声“师傅”。
“哼!少来诱惑我。”
“嘿嘿。”
娇憨的笑音儿惹得诸葛弈心里愈发爽朗,浅色薄唇微微翘起,为她梳理长发的动作也不由得轻柔。
闭上眼像猫儿一样贪恋享受轻柔的抚摸,栗海棠又蜷缩起身子在他的怀里,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困乏时竟发出稚童独有的奶音儿。
“师傅,我现在有钱了,想请你帮我在燕峡镇置一座宅院。我想偷偷接母亲去住,还可以和懒婆婆为伴。”
诸葛弈低头凝睇揉眼睛的姑娘,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微收力,语气轻柔。
“若你执意接闫氏出来,恐怕会惹怒栗锅子将她休回闫氏族。八大家族的族规中有言,被休的女子回到本族即刻送去守安堂直至老死。死后不可入祖坟,牌位不可入祠堂享世代供奉。若为你的母亲好,你执意要做的事情恐怕……会害了她。”
喉咙发紧,他艰难出可以预想的后果,也感觉到怀里姑娘不能自抑的瑟抖下。
“师傅,那你能不能代替我去接母亲出来,为她诊治眼疾?”
退而求其次的要求,诸葛弈不忍拒绝,唯哑着嗓子答应声“好”,看着怀里的姑娘终于受不住疲惫睡熟又依赖不放手的样子。
吩咐杨嫫嫫和李嫫嫫,以及屋顶负责运送金银回无心院的左和右,一定要隐蔽行事,若被人发现只管打昏后绑去无心院的柴房关起来。
四人答应着,继续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