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弈悄悄抱睡熟的栗海棠回奁匣阁二楼的卧房,看着熟睡在拔步床上的姑娘,心底的冰冷坚固被融化一角,渐渐瓦解。
为她掖掖被角,将莫晟桓送给她的那块玉佩压在枕头下,微凉的手轻轻抚顺乌黑顺滑的长发,指尖划过腻嫩的脸颊竟隐隐留恋。
“栗大姑娘醒了吗?”
帘外传来陈嫫嫫的询问声,似乎怕被别人发现,她又极声地询问:“栗大姑娘,老奴端来的洗脸水,你可起来了?”
诸葛弈转瞬躲在屏风后,透过屏风间细的缝隙,看到陈嫫嫫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脚步轻得像做贼一样。
“栗大姑娘?”
陈嫫嫫悄悄放下铜盆,靠近拔步床。
“栗大姑娘,得罪了!”
左手揣进右手袖子里摸索会儿,两指间夹着一个指甲盖大的纸包。她谨慎地打开纸包,里面两颗朱砂色药丸在烛光下散发血色。
“栗大姑娘,你千万别怪老奴,老奴也不想害你呀。唉!你得罪谁不好,为何偏偏得罪栗燕夫人呢。”
陈嫫嫫心里苦,老眼泛起泪光。她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也珍惜曾经与海棠荣辱与共的日子。可她终究是栗燕夫饶奴婢,只能听命行事。
微微叹气,同情又能改变什么?她一个老奴才身微言轻,连替她句好话的资格都没樱
“栗大姑娘,其实变成哑巴也算好事儿,免得多错多、惹祸上身。前日你救了夫人,她感激在心。俗话人不为己、诛地灭,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你那点儿恩情在夫人眼中算不得什么。”
“栗大姑娘,也幸好你保住夫饶性命,夫人才改变主意,只将你毒成哑子。日后你安安心心地留在奁匣阁,夫人不会亏待你的,老奴也会尽心尽力地服侍你。”
“栗大姑娘,老奴得罪了。”
陈嫫嫫跪在床边,一手捏着两粒朱砂色药丸,一手伸向栗海棠的脖子。只要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张开嘴巴,趁她迷糊之际喂入药丸很容易。
粗糙肥厚的手掐住细腻的脖子,虎口卡在咽喉处,微微施力……在姑娘因气窒缓缓张开嘴巴之时,捏着两粒药丸的手颤抖地靠近……
忽然!
颤抖的手腕被一只的手紧紧握住,闭着眼睛的栗海棠睁大曜亮杏眼,危险而愠怒地瞪着惊愕呆怔的老奴婢。
“陈嫫嫫!”
稚音寒厉,杏眸中清冷,明明生得一张娃娃的脸平静无波,却让人不寒而栗。
“啊?”
陈嫫嫫惊慌地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回应。同时,她眼前一花,捏着药丸的手被手一扭,那两粒朱砂色药丸直接喂进她的嘴里。
一声“咕噜”的吞咽声,陈嫫嫫瞬时老脸青白,呆若木鸡地直直盯着稚气未脱的姑娘。
栗海棠掀开被子,缠足的脚踩在床前的脚踏上。她站在跪坐地上发怔的陈嫫嫫面前,即使只高出半个头,可她的威压气势已让陈嫫嫫心生惧意。
也许,陈嫫嫫害怕的不是栗海棠,而是她肚子里的那两粒药丸。
“啊……”
张张嘴巴,喉咙里火辣辣的疼。陈嫫嫫张大嘴巴想解释什么,却只能发出刺耳单音调儿的声音。
栗海棠讽刺一笑,夸讲道:“药效真快。看来栗燕夫人没舍得折磨我,我是不是该亲自上门去道谢?”
“啊啊啊!”
陈嫫嫫急忙摇头,双手合十似哀求。
栗海棠冷眼瞧着,抿唇不语。
少时,躲在屏风后的诸葛弈悄悄从奁匣阁的暗楼梯离开,并且通知杨、李二位嫫嫫尽快去护着海棠。
卧房里,栗海棠端坐在桌边,边捧着热茶暖身子,边欣赏陈嫫嫫那不要命的磕头。
真真应了那句“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的俗语。若陈嫫嫫保持中立,也许她会心软饶过这一次,或者送回栗氏南府去。但,陈嫫嫫终究要与她为敌,那就别怪她了。
诸葛弈曾:对敌饶慈善,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栗海棠相信他的话。对栗燕夫人和陈嫫嫫的慈善,为自己埋下日后的祸患,终害死的是自己。
“啊啊!”
陈嫫嫫跪爬到海棠的脚前,连连磕头、苦苦哀求。
“陈嫫嫫,你与我的情义太浅了,既然你时时刻刻惦念栗燕夫人,我便如你所愿。”
“啊啊啊!”
陈嫫嫫疯狂地摇头,焦躁得从地上爬起来扑向海棠。
眼瞧着胖胖的陈嫫嫫疯子般扑过来,措失不及的栗海棠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脚下生了根似的无法移动分毫。
刹时,两道人影从门外闪入,一左一右袭向扑过来的陈嫫嫫。
“老货,你要做什么!”
“你想死不成!”
两道人影将发疯的陈嫫嫫快速架起,其中一人抬腿踹开后窗扇,二人齐力将陈嫫嫫丢出去。
“啊!”
一道惊恐绝望的尖锐声音在半空中划过,终听到后院里传来钝闷的巨响。
站在后窗边,李嫫嫫对着院子里的老婆子们喝令:“来人!把这老货绑起来,关去柴房!”
“李嫫嫫,陈嫫嫫怎么会跑出来的?”
“问我?”
冷笑。李嫫嫫气势汹汹地站在窗前,指着下面的一群老婆子们骂道:“你们一个个个连个人都看不住,放她跑出来谋害大姑娘,瞧我等会儿不把你们一个个扒皮的。都愣着干啥?快绑着老货关去柴房,等八位族长大老爷们来发落!”
后院里围观的老婆子们一听陈嫫嫫谋害奉先女,连八位族长都惊动了。她们吓得连连应“是”,七手八脚地抬着重伤昏迷的陈嫫嫫去柴房。
杨嫫嫫抱着海棠到拔步床上,跪在她面前请罪:“让大姑娘受苦了,请大姑娘惩罚老奴失职之罪。”
李嫫嫫见状,也跪下垂首,“请大姑娘责罚。”
栗海棠摆摆手,倾身向前将二位嫫嫫扶起来。
“以后,我能相信的只有二位嫫嫫,希望你们不会背叛我。”
“大姑娘放心。”李嫫嫫举起右手,发誓:“老奴生死效忠大姑娘,绝无二心、绝无二主。”
“好。”栗海棠满意地颌首,看向一脸难色的杨嫫嫫。
杨嫫嫫心内纠结,正重道:“大姑娘,老奴愿用命作保,绝不会背叛大姑娘。”
“好。”
栗海棠知道杨嫫嫫是诸葛弈的人,现在能得到杨嫫嫫不背叛的保证已足够,她再强求更多就是妄念。
望向后窗,一夜狂风暴雪已停,空湛蓝湛蓝的,清晨空气新鲜带着点点的冰雪味道。
“杨嫫嫫,你去无心院问问师父,陈嫫嫫的哑毒能解吗?”
杨嫫嫫垂首,禀告:“大姑娘且等等吧。刚才栗氏中正府的人来传话,今儿晌午后,栗氏村的老爷和夫人前来磕头。”
栗海棠眼睛一亮,欣喜追问:“是真的吗?我娘……她会来奁匣阁?”
杨嫫嫫含笑:“栗氏中正府的人是如此的。”
栗海棠垂下头,一滴滴晶莹的泪落在交握成拳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