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氏村的西北角,一座崭新的三进三出两跨院的大宅子落座于此。与之前的两进两出的大宅不同,这座宅院已超出国律中规定民居的宅基面积,按国律当问罪。
但,因为奉先女的独特身份,以及八大氏族百年来盘踞瓷裕镇的事实,早已成为皇帝御笔恩赐的自治之地。所谓自治,乃八大氏族可以依照先祖们定制的祖规等行事,可僭越于国律之外。
不过,据传言京城的那位九五之尊早已命八大氏族的族长呈上祖规阅览,发现祖规中的各项条规比国律的惩治还要严格,皇帝老儿自然卖个恩典,御笔一挥赐下“自治”二字算是默许。
故而,栗锅子私建的这座大宅子安安稳稳地座落于村子的西北角,无人敢报官揭发,只能眼红嫉妒。
马车停在门口,两扇大门紧闭,完全没有迎接奉先女尊驾的意思。
马夫跳下车,伸脖子望了眼急匆匆跑来的栗里长,和被拖着往这边赶的醉鬼栗锅子,怎么瞧着栗里长像是亲爹,栗锅子像是邻家来充场面的。
车帘掀起,杨嫫嫫走下来,回身对坐在马车里的栗海棠:“大姑娘等等再进去吧。”
“不用。”
栗海棠牵着旺虎的手,由杨嫫嫫挽扶着下车,对马夫吩咐:“你把车赶去村口等着,等栗里长拿我的木簪子去唤你,你再回来接我。”
“大姑娘,马车里的东西呢?”杨嫫嫫声问,见栗里长和栗锅子还没到,想着趁他们看到之前赶快让马夫赶车离开。
栗海棠朝马夫摆摆手,牵着旺虎的手站定在门外,看着栗里长和醉鬼栗锅子气喘吁吁地跑来。
“哎?马车怎么走了?难道你想住在家里?”
迷迷糊糊的栗锅子终于睁大眼睛,一副见鬼的表情盯着栗海棠。指着她结结巴巴地:“你要住在我家?”
栗海棠讽刺一笑,言:“刚才我听你口口声声我是你的亲闺女,还不给你留下万八两的银子就不准我回去。可惜我来得匆忙,别万八两的银子,就是一枚铜钱都没带在身上。怎么办呀?那只好依着你的意思住下来喽。”
“你没带银子还敢回来?”栗锅子醉迷迷地走过来,躬腰驼背伸脖子与栗海棠面对面,高粮酒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阴森森地质问:“你回老子家竟然不带几箱银子回来孝敬?看来老子近日待你太好,欠收拾的!哼!”
栗海棠强忍住恐惧,牵着旺虎悄悄后退,埋藏在骨子里的惧怕从未因为她的身份转变而消失。
她可以威风凛凛的与栗夫人剑拔弩张,可以与莫夫人迂回含蓄的斗智斗谋,更可以用尊贵身份来威逼利诱八位族长。唯独面对她的亲生父亲时,那积累十年惨痛记忆像洪水一般汹涌而来,让她刹时没了主意,变得唯唯诺诺、心翼翼。
“爹,你不可以打大姐。”
旺虎以幼的身体挡在栗海棠与栗锅子中间,伸展胳膊护着自己的姐姐。
栗锅子一瞧,乐了。拍打下儿子的头,笑问:“瞧你白白胖胖的,在那里吃了多少好东西?臭子,都不知道给爹拿回来些。”
旺虎指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马车里有大姐给我带回来的东西,一会儿让赶车的大叔把东西送回来。我先让爹挑选,剩下的我再放到柜子里。”
“哎哟哟,还是我的亲儿子懂事,才两岁就知道孝顺老子,比你黑心的姐姐强。”栗锅子斜白一眼栗海棠,骂道:“还愣着作甚,快让那赶车的把东西送回来。万一他私吞了,瞧我不打断你的腿!”
“栗锅子,你闭嘴!她如今是什么身份的人,由着你来威胁?”
栗里长实在不敢继续装哑巴,万一混不吝的栗锅子真动手打了奉先女,最先挨板子的人就是他。栗族长是不会饶了他的,还有他的亲闺女也在栗夫人身边服侍,可不能出事儿呀。
栗锅子正待气骂栗里长多管闲事时,宅子的大门敞开,一个粗布短打扮的男仆垂首恭敬地:“老爷,夫人请奉先女进去。”
“啊?夫人请?”栗锅子看看门里的院子,空荡荡的并无妻子的身影,又瞧了眼栗海棠和旺虎,吧唧吧唧嘴,:“你娘怀了娃,大仙算是男娃。你千万别气着她,要是山我儿子,心你的皮。”
栗海棠冷嗤,牵着旺虎的手进到门内。空荡荡的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那男仆人默默地抱起旺虎往东跨院去了。
“旺虎由谁养着?”栗海棠不放心地看着男仆抱旺虎消失在月亮门后面,不经意地询问又惹恼栗锅子。
栗锅子气得拿烟袋一下敲到海棠的头上,烟灰的火星子烧了海棠的头发,一股焦味儿从她的头上随风而出。
“大姑娘!”杨嫫嫫惊慌,一把将栗海棠护在身后,另一手抽出皮鞭子“啪”的打掉栗锅子手里的烟袋,厉声斥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奉先女!”
“哼!我管教自己的亲闺女,什么谋害?你少管闲事,滚边儿去!”栗锅子不惧杨嫫嫫手中的皮鞭,赤手空拳朝着栗海棠扑过来。
“别!千万别!”
栗里长见势不妙,立即从背后抱住栗锅子,好言相劝:“栗锅子,你别仗着醉酒闹事啊,就你刚才那一下传到栗族长的耳朵里恐怕要挨打子的。”
“滚!我管教自己的女儿,谁也拦不住!”
栗锅子一个后踢正中栗里长那身下的要害之处,疼得栗里长捂着痛处在地上打滚,老泪哗哗地骂:“我不管你啦!不管你啦!你敢打奉先女,等着全家挨板子吧!”
“她没带来万八两的银子孝敬我,我就要打死她!”
栗锅子气势汹汹地朝着栗海棠扑来,视若仇耽恨其不死。
栗海棠后退两步,唤了一声“杨嫫嫫”。
“是。”
杨嫫嫫一个旋身挡在栗海棠身前,手中长鞭横扫,鞭尾如蛇缠上栗锅子的脖子,用力一拉……
“唔!”
栗锅子顿时窒息闷气,憋着一张大红脸猝然跪地,一手抓着勒住脖子的皮鞭,一手颤抖地指向栗海棠,闷声闷气地骂:“你……你个赔钱货……你敢……杀……老子!”
栗海棠冷冷地看着跪在面前的亲生父亲,眸中含恨,质问:“我娘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