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调头飞速驶向来时路的马车,赶车老头觉得自己像从冬水塘里爬出来似的。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珠子,瞧着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蒙面少年正在修理着车轱辘,心中暗暗叫了一声“爷啊!”
“我家主子的赏钱。”
修完驴车,黑衣少年丢给老头一袋铜板,:“以后那件事情不要对任何人,否则你和你全家的人性命……”
手在喉咙横扫一下,这个“杀”的动作吓得老头双腿夹紧有种憋不住的感觉。
“好好好,我全忘了。呃……不不不,是从来没有听到过,我也没有送过什么栗氏村的女人,见都没见过。”
老头抖机灵,生怕自己再遇到这些神出鬼没的凶煞们。
蒙面的黑衣少年们很满意地竖起大拇指。老头儿很上道,可惜年纪大零儿,不然给主子赶车还是不错的。
赶车老头颤颤微微揣起钱袋子,管它里面有多少钱呢,都比不得他和全家饶性命值钱呀。赶着驴子离开是非之地,想着回家后与老伴儿商量商量卖掉房子,搬去邻旁的燕峡镇讨生活吧。
……
马车赶回田庄,远远的便看见火光漫如朝霞,田庄深处有滚滚炽热的巨浪袭来。庄子里人声鼎沸,乱哄哄地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马车未停稳,尉迟归已跃上墙头,朝着后院的六角琉璃阁飞速跑去。他的心也随着燃烧的六角琉璃阁而焚成灰烬。
“母亲!母亲!”
尉迟归冲开慌乱的人群,抢来一桶水从头浇到脚,他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的阁楼中,眯着眼睛寻找着琉女子的身影。
“母亲!儿子来救你了!你在哪里!”
……
一楼没有回声,尉迟归不顾榆木楼梯的脆弱,直奔二楼。
二楼的大火烧尽了绸幔,每一处都炽热的让他睁不开眼睛。他用力嘶吼着,在残垣断壁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母亲!母亲,你在哪里!”
……
三楼,他嘶喊着。
“母亲,儿子来了!来救你了!”
……
四楼,依然没有人回答。
“母亲,你快回答我呀”
……
五楼,他冲进火海里看着满地疮夷,忽听到头顶传来西秦腔的戏声。这熟悉的唱腔让他抑制不住激动,一个箭步冲向通往六楼的楼梯。
六角琉璃阁的六楼是一个观望台,远观山中路、近看院中花。此时,琉夫人一身浅水绿长袖青衣衫,对空吟唱婉如莺、羞月娇容恨夜长。
尉迟归气喘吁吁地站在琉女子身后,唤声轻柔得仿佛怕清扰了她的兴致,浅声呢喃:“母亲,我来带你回家。”
戏声罢,琉女子慢转身,桃花面含着三月羞花颜,婆娑泪眸难掩几许依恋。她伸出削瘦白皙的手,在尉迟归伸出手欲抓住她之时,她幽幽道。
“是该回家了。情哥哥在村口盼着我呢,该回去与他团聚了。”
围栏断,柔美如谪仙的女子面朝夜穹背朝地的坠落,烈火之中整座六角琉璃阁轰然倒塌,将她柔弱的身躯覆盖在废墟之下。
“不!母亲!”
追随琉女子跃下楼的尉迟归逃过一劫,但他的母亲却未能幸阅逃过。也许琉女子已不再留恋世间,她想早一点去见分别多年的丈夫。
尉迟归发疯似的在废墟里寻找琉女子,即使双手鲜血淋淋也毫无察觉,奋力地扒开覆盖一层又一层的断梁残木。
“尉迟归,我来帮你。”
栗海棠上前来奋力搬开一块巨大的炽热的木反。
尉迟归赤红眼睛瞪着她,一手将她推开,吼到:“滚开!你不必来装善心。我知道母亲是你逼死的。她为了保护我,宁愿代我去死。你想要我的命为亲人报仇,你来呀!用任何东西都可以插进我的胸膛,我决不会怪你的。可是,你为什么要逼我的母亲去死?”
“呵呵,你怀疑琉女子的死与我有关?”
滑下之大稽,她竟然被自己的仇人污蔑,这算是冤冤相报吗?
“尉迟归,你凭什么断定琉女子是海棠逼死的?”
“因为她比咱们晚一些离开,谁知道咱们离开后她对母亲过什么呢。”尉迟归理直气壮地笃定自己的判断。而他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琉女子身边有暗中保护的护卫,而护卫都是他亲自安派的。
诸葛弈从尉迟归的腰带暗兜里夺出一个银哨子,吹响。尽管周围乱哄哄的听不清,但哨声的独特音色仍让藏身暗处并时刻警惕的护卫们清楚听到、看到。
十个护卫从四面八方窜出来,纷纷落到尉迟归的身边。
为首的一个护卫恭敬道:“老夫人去意已决,命属下们追随公子。老夫人留下一封信给公子、一封信给诸葛公子。”
从怀里拿出两个信封,一封交给尉迟归,一封交给诸葛弈。
尉迟归胡乱地塞到自己的怀里,强忍悲痛垂丧地挖着废墟。无论母亲做了怎样的决定,他都不准许母亲埋在废墟下。他的母亲最爱容貌,他要让母亲漂漂亮亮的去陪在父亲的身边。
女为悦己者容。
这是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尤其每逢父亲的冥寿和祭日,母亲会早早的妆扮好,亲手做父亲爱吃的玉花糕。
“公子,老夫人在这里。”
一个护卫在一座三角形的折梁下找到琉女子的尸体。
尉迟归冲过去从折梁下抱出琉女子,拖在背后的双手已沾满鲜血。他仰嚎哭,嘶哑声音悲怆。
“母亲!呜呜呜……母亲!母亲!”
栗海棠要冲过去瞧却被诸葛弈抓回来,她惊讶地唤“师父”,见他对她摇摇头,然后大步走过去,蹲在琉女子身边伸手探探她的颈脉。
“她还活着。”
诸葛弈淡淡地,有点鄙夷。
极轻的声音传入尉迟归耳中,嚎哭的他立即止住,难以置信地瞪着诸葛弈。
“你什么?我的母亲……她还活着?”
“不然呢?你以为我很闲,拿性命与你逗乐子?”
诸葛弈斜白一眼,指指琉女子,:“先抱到偏院的厢房去,她的背受到重伤,要心些。”
“好。”
尉迟归推开围上来帮忙的护卫们,亲自抱起琉女子往跨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