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尘在那晚过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良久,知道皇帝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内幕,因此他也确定了,皇帝不会派人暗杀姜止。
因此他毫不犹豫瞒着莫行止,在一行人回宫的第二天就上了奏章,禀明了这件事。
莫修听了这件事也是一阵后怕。
先不说他的鹰羽卫中是怎么出了差错,就凭有人想杀姜止从而断他生路这一条,就已经足以让他震怒了。
当日他就召了莫行止进宫。
此时他们一行人南下解决了疫情的事,太子才在朝堂上受了皇帝嘉奖,他下意识就以为这是来给他封赏了。
可没想到莫修第一句话就是:
“成世子被鹰羽卫袭击了?”
莫行止略微一愣神,斟酌着用词:“并非是鹰羽卫,只是在现场寻了个鹰羽卫的令牌,或是哪个将士弄丢的。”
莫修揭穿他的虚情假意:“若不是因为你确信鹰羽卫是朕派出去的,为什么不将这件事上报?”
父皇这是生气了。
莫行止赶紧跪下谢罪:“父皇息怒,儿臣只是不想让这件事扰了你的清净……”
莫修也没打算真的惩罚他,今日叫他前来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这个孩子提个醒,便松了些语气:
“这件事你也是好心,只不过现在已经有坊间传言说朕对成世子心怀芥蒂,再加上成世子刚刚从东南地区回来,解决病疫后他留存的民意未消退,只能想个办法打消这种怀疑。”
莫行止点头附和:“此事的确有损父皇威信。”
“这样吧,正巧这次成世子立了大功,我还并未给他封赏,不如就将他纳进鹰羽卫里,让那些百姓好好看看,朕究竟会不会派人去杀害他。”
鹰羽卫?
莫行止赶紧阻止,毕竟他打心眼里觉得鹰羽卫里凶险万分。
“成世子尚且还年幼,再说了,鹰羽卫中并没有适合他的任职……”
莫修皱皱眉头,很是不满自己的儿子反驳他:
“松南手下不是正缺个顺手的仵作吗?再说了,朕让他去鹰羽卫也并不是让他建功立业,只是让他安安分分地待着,这样也少了些流言蜚语。”
松南是鹰羽卫的统领,他手里握着十五万军队的兵权,人却不在军队里任职,而是掌管着王城中的案件。
前些日子松南就来秉过,从前的那个仵作告老还乡了,他现在新带的仵作用起来又不甚顺手。
毕竟想当好一名仵作,首先得是一个好大夫。
可大夫这个职业如此吃香,都能当好大夫了,为何还要去做一个受人嫌弃又没有油水的仵作呢?
毕竟……姜止是个女子。
女子怎么能日日和尸体搅和在一起呢?
他刚想反驳,可又想到父皇并不知道姜止的身份。
也就只能妥协,附和一声“父皇英明”。
其实莫修并不是真的怕了坊间的传言,他这么说也只是打消太子也顾虑。
他干这件事情目的有二,一是为了避免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再利用他,再去借着他的名头陷害姜止,他是断然不会现在对姜止动手的。
二是想借着姜止的手揪出鹰羽卫里的奸细。
毕竟现在明面上看来,所有人都觉得他与姜止不和。
那也断然不会有人想到,他会把自己的心腹大患用来给自己办事。
春苑里。
姜止正趴在床上,任由宛宛给她塞进一颗又一颗剥好的熟板栗,正在认真的翻看自己的“记仇”小本本。
之前上面只写了莫行止的几个心腹大患,却忘了把真正的主谋写上去。
她捏了毛笔,在上面重重地写上“莫行止”三个大字。
宛宛又推过来一枚剥好的栗子。
“不吃了。”
姜止把手推回去,又执起她有些裂开的指甲,很是不好意思:“这栗子太难剥开,你看看,指甲都裂了。”
少女被捏了手,面上浮起一丝红晕:“我不累,给世子剥栗子我心里也开心。”
宛宛又看了她的名单一眼,好奇的问:“为何要写太子的姓名?”
姜止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呀,是我的仇敌,反正你要记住这一点。”
她看到宛宛这一张人畜无害的柔软小脸就觉得心里欢喜,可是又想到了那个赖在将军府的林晴,脸色不由得黑了几分。
这个林晴……
进城以后不知道给顾舒尘灌了什么迷魂汤,顾舒尘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提过要把她送走的事。
宛宛瞧见姜止的脸色有些不好,赶紧问:“是不是宛宛……做错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我想到了什么一个讨厌的人,跟宛宛没有关系。”
说着还像给小猫顺毛一样,摸了摸少女的头顶。
顾舒尘也真是的。
不是自幼就在大世家里长大吗?怎么连这点心计都看不出来!
气死人了。
她想着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已经入冬了,朝中也没什么大事,她又才从泉州回来,自然就可以享受短暂的清闲。
她也才能从之前的一系列奇遇中回过神来,好好梳理应该做的事情。
上一世这个时候,皇帝的病已经很重了,一天中只有半天时间是清醒着的。
太子也慢慢接手朝中的事物,一切都还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姜止却突然捕捉到一件很不起眼的事情。
后期顾舒尘谋反的这条道路十分艰难,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镖旗大将军顾源,他在这一年,死了。
具体的死因姜止不太清楚,但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个罪是皇帝莫修亲定的。
也就是这一年失了双亲的顾舒尘开始格外渴望温暖,他在和姜止的这场没有结果的恋爱中,越陷越深,直到搭进了性命。
虽然姜止很自私,她希望将军对自己的感情能再深厚些,但她也没坏到要对将军父母见死不救的地步。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先打探宫中的异样,把这个苗头从中掐熄。
可她身份不够,没办法直接插手宫里的事情,就只能先想办法从各宫里打探消息。
她在这边正愁着,就见怀玉跑进来通报:
“主子!封赏的圣旨到了!”
有赏赐!
姜止跳起来跑出去,就看见锦川公公手里托着圣旨,身后跟着一大溜捧着赏赐的宫人。
一宫的人赶紧呼啦啦地跪下。
“奉天承运,陛下有旨,世子姜止南下救治百姓有功,又念其医术高超,心性沉稳,特赐鹰羽卫令史一职,白银千两,白脂玉壶一尊,珐琅彩瓶一只……”
后面的赏赐还有一大串。
但姜止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
什么坑爹玩意儿?
令史?
那他妈的不就是个仵作吗?
她是个花季少女哎?怎么能去鹰羽卫里做这种跟尸体打交道的活计?
这样下去谁还敢娶她?
此刻的姜止完全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也记不得他其实是个“男子”了。
“咳咳。”
锦川轻咳两声,示意她赶紧接旨。
“谢陛下圣恩……”
她有气无力的回答,然后接过了那道圣旨。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将这玩意儿扔进火炉子里烧个干净。
可是不能,她这个时候还要跟皇帝维持“表面关系”。
“对了。”
锦川公公将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吩咐说:“陛下说了,去鹰羽卫之前先给各宫主子请个安。”
这边人一走,院子里的丫鬟就叽叽喳喳凑过来:“世子,这令史是什么官职呀?”
“哇……好多宝贝……”
怀玉倒是看得开:
“总归是个鹰羽卫的官职,比成日待在宫里无所事事好多了。”
大家都附和着点点头。
毕竟主子的日子越舒坦,他们他们下人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只见他们的主子脸色如同白蜡,很是僵硬地开口:“就是个查验尸体的……仵作……”
怀玉和宛宛的脸一下子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