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姜止推开书架，走进去的时候，床上的男人没有半点动静。

她走到床前，推了推那个躺着的灰白色身影。

男人迷迷糊糊地起来，见到一个陌生人出现在房间里，表情没有半分波澜。

目光呆滞得像是失了魂魄。

姜止麻溜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把内里的朝官衣袍脱下来，然后递到他面前。

男人慢慢抬头，疑惑地望了她一眼。

“来，把衣服换了。”

姜止冲着男人说，却看见对方一动不动，仍然呆愣愣地看着她。

不会吧？

失魂散用了之后，人会变成傻子？

这失魂散是她按照书房里的方子调出来的，姜止没有试验过，更不知道这位药的副作用。

药方上只写着：中失魂散者，三魂具凝，非半个时辰不能清醒。

没办法，这是自己造的孽。

姜止只好动手替男人脱下有些脏污的衣袍，换上干净的朝服，又扯了自己的衣袖，替他把脸上的污垢擦拭干净。

还往他的腰间塞了一些食性草做成的药丸。

只要这件事情一暴露，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触到，然后把皇帝前段时间的昏迷扯到宋潭身上。

男子大约是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整个人看起来灰白无神，全然不复姜止第一次见他时的那种神采奕奕。

也是倒霉。

但也是自作自受。

她好不容易把宋潭整理好，又给自己取了颗笙草制成的药丸来服下。

那颗药丸一出，男人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神色明显有了松动。

姜止赶紧一跳，离他两丈远。

果然，男人紧接着就默默地跟了上来。

跟着她穿过密道，直到来到外面的宫墙。

此时正值官员们上朝，永安宫外出现一个小太监，身后跟着一个没睡醒的六品朝官，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

怀玉送完药丸刚出宫门，回春苑的路上，正巧在外面碰到姜止扮的小太监经过。

将近十年的相处，她怎么会认不出眼前这个微躬着身子，容貌改了好些的太监？

可怀玉只看了那个人一眼，眼瞧着两波人即将对上了，怀玉心念一动，朝身后说：

“咱们去一趟太医院，今早主子让我去太医院领些羌活回来，说是入冬了，防风寒的。”

百合与牡丹两人哪儿懂这些，只能应下：“是。”

怀玉目不斜视地带着两个小丫鬟，转进了另一个巷子里。

巷子里有一阵风，那风带起怀玉鬓边的头发，她赶紧伸手压了一下。

她的主子，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目的，只要自己能做到，她就愿意替主子扫清障碍。

哪怕是潜在的危险。

这一路还算是畅通无阻。

姜止隔开两步，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宋潭。

可走到离金銮殿一百多米外的入口处，她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外面有守卫。

那些人会用目光环伺周围，看到可疑的人或者东西就会进行搜寻。

她进不去。

接下来，就该看顾舒尘找的推手了。

她环顾四周，打算用第六感猜一猜，哪个是顾将军找来的人。

姜止刚想退开两步，离开那些守卫的视线，谁知道宋潭也紧随着退开两步。

这怎么搞，如果没有下一个带领他进去的人，那么宋潭只能跟着姜止在外面转。

这样下去，那些人很快会发现端倪的。

“这位大人？”

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身影，他直接越过姜止，朝着宋潭走过去了。

是穿着同样六品朝服的林卷云。

姜止赶紧低下头，生怕对方认出自己。

没想到林卷云根本没看她一眼，直接单手挽住宋潭的肩头，语气很是熟稔：“这位同僚，一起走吧？”

“哎？等等？”姜止刚想出言劝戒，她怕因为林卷云的蛮横，反而激发宋潭的心性。

可没想到，空气里飘来一丝熟悉的香气。

是林卷云身上的味道。

笙草的味道。

姜止继续缓慢地往后退，不着痕迹地离开两人的范围。

被控制的男子仍旧是呆呆的，没有半分反抗意识，就被林卷云搂着上了云梯。

一百多阶云梯上方，就是金銮大殿。

皇帝此时还没到，各路官员都在殿中等候，三两扎堆窃窃私语。

宋潭鼻尖微动，他闻到了许多让他感觉舒适的味道。

整个大殿之上，几乎有四五处地方弥漫着这样的味道。

无奈自己被一个男子禁锢着，半点儿离不开林卷云身边。

“上朝——”

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众人赶紧散开，又呼啦啦地在自己的位置站定。

林卷云也松开宋潭的肩膀，回到自己的位置。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抬眼看高台上的帝王，不管怎么样，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一股异样的，常人闻不出来的异香在空中散开。

太监高喊：

“跪——”

众人又呼啦啦地跪下，此刻大殿之中只能看清一大片乌压压的背影。

唯独一个人，站立如松。

“你——”

锦川刚想出声指责，不料话还没出口，那人却突然暴走，在谁都没有意料到的情况下，他朝着龙椅上涌过去。

带着令人难以抑制住的，兴奋的肃杀气息。

“来人呐！有、有刺客！”

锦川高声呼喊，外面的侍卫进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可宋潭已经上了龙椅前的台阶。

“陛下！”

“保护陛下！”

众官员纷纷上前想阻拦，不料宋潭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一个人他推开一个，挡一个他打一个。

“保护陛下！！”

人群一下哄闹起来，不论是朝官或者婢女，都混乱的涌做一团。

好香啊……

宋潭眼里尽是欲望，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酥麻，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叫嚣着要把高台上的人占为己有。

“快拦住他！”

可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个身影已经快靠近龙椅了。

“来人！”

莫修的脸都快变形了，他才从恶疾的昏迷中醒过来，怎么又要陷入性命之忧当中？

而且，而且宋潭不是被关在院子里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在林卷云都有些心急之时，在宋潭痴迷地伸出一只手时。

一只利箭划破长空，伴随着刺耳的声音。

射穿了宋潭的胸膛。

松南此刻脸黑了一圈，手里拿着从身旁将士手上抢过来的弓箭。

好家伙，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刺杀皇帝？

“呼——”

莫修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门外镇守的鹰羽卫此时也赶到了现场，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望陛下责罚！”

莫修摇摇头：“此事与你无关，先把尸体抬下去。”

松南扔下手里的弓箭，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言辞恳切地请求：

“陛下，竟然有人公然在金銮殿上行刺，此人还穿着朝服，必然是密谋已久的阴谋。”

“此事还应该交给鹰羽卫彻查，臣必定竭尽全力，彻查此事，保护我大莫江山。”

莫修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百官仿佛找到了这件事发泄的开关，纷纷跪下，嘴里齐呼：

“望陛下彻查此事，寻出居心叵测之人，护我大莫江山！”

声音之齐整，竟是硬生生地堵住了皇帝的话。

莫修：“众卿……此事疑点重重，不应该太过莽撞决定。”

“陛下。”

开口之人正是礼部尚书高崇，他和顾源将军曾经是过命的交情，只是因为在战场上伤了腰，这才辞去了武将的职位，寻了个清闲的官职。

顾将军有难，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帮的。

他知道，这件事和顾将军的生死息息相关：

“陛下，正是因为此事疑点重重，这个男子容貌并非我朝堂人士，却身穿朝服，又暗藏祸心，企图伤了陛下性命，此事怎可姑息？”

敢在金銮殿刺杀皇帝的，千百年来只此一人。

这些官员尚且存着清正廉明，他们自然是想将真相探个清楚。

又一人站出来，言辞灼灼：

“陛下三思，此事不能延缓，应当立即移交鹰羽卫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