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有点俗套。
听起来却还能觉得真实。
那一年,是姜草进宫的第二年,莫修即位还没有几年,整个宣国正维持着暴风雨来临前虚假的平静。
那一年,也是莫修当皇帝最难熬的一年。
为什么难熬?因为有反贼,还是兵力强盛,决策者有勇有谋,行事有规律计划,想要直接夺了莫家江山的那种。
巫医族就是那反贼。
巫医族。
这个名字很小家子气,听起来好像是某种藏匿在山村里,过着闲云野鹤生活的高人医仙。
但只有经历过那场明争暗斗的人才知道,巫医族是个彻彻底底的,拥有的财政兵力不亚于宣国的族群。
他们画地为王,仗着天高皇帝远,几乎占领了宣国的整个西北地区,成了那边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并且,这土皇帝还不满足于西北地区这一小片土地。
他们想要整个宣国。
莫修纳了姜草进宫,他原以为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会就此缓解,也能给双方一点儿让步的空间。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连新晋的妃嫔姜草,她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反贼。
她在宫中一日,就没有一日不想着破坏朝政,没有一日不想着通敌卖国。
更糟糕的是,他还爱上了这个女人。
后来,在经历了无数的抗争后,巫医族终是败了,宗室被血洗,兵力被收纳分散,西北地区的郡县也全部被收复了。
姜止明白了,喃喃道:“所以……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道理。”
“也根本没有什么噩梦,没有什么预言,他们的死只是清缴反贼的一次行动?”
她姜止只是个普通人。
莫修杀了她的亲族,恨是有的。
可……这样的结局,不是宣国皇帝的错,不是吗?
莫修点点头:“朕……也不想杀那么多人,几乎是巫医族整个家族,整整杀了一千余人,血染遍了土地,哀嚎遍野,他们也曾是朕的臣民……”
姜止想到自己这条小命,还健健康康活到现在,问:“那为何我又活下来了?难道陛下不怕我反了吗?”
莫修笑了笑,也在反思自己的异常行为:
“她……那是她第一次求我。”
“只是求朕能留下你的命。”
“她说,你出生时就很爱抱着她笑,还喜欢蹭她的脸颊,她……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姜草这一辈子注定没有子嗣了,你年纪又小,也不记事。所以朕想,就算把你留下来,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原来是这样。
那……自己是不是女子其实根本没有影响?
就算她是女子又如何?
那皇帝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那……您知道……”
她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莫修却一下就懂得了她的心思:
“朕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
“既然预言是假的,难么你是男是女根本没有关系。”
他还有话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当初为何执意要改了姜止的性别,才愿意迎她入宫。
他太明白巫医族人的致命吸引力了。
这个皇帝,他也怕自己的皇子陷入同他一样的困境当中去。
爱上不该爱的人。
屋子里那种紧张的气氛没了,姜止松开了放在腰间的手,松松垮垮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莫修:“你……真的太像她了,有时候朕看见你,就好像又看到了她活在这世上。”
是真的像。
笑起来时像,不笑也像。
姜止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太子殿下!您不能……”
紧接着,莫行止的声音传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见到父皇!”
锦川大步跨过来拦住他,甚至还照顾旁边的两个侍卫一起:
“陛下吩咐了,现在谁都不能进去打扰!您也不行!别为难老奴……”
“这件事很重要!你耽搁不起!赶紧放我进去!”
外面吵闹得很。
屋子里的莫修苦笑:他害怕什么,就总会来什么。
姜止清楚,这大概是怀玉的手笔,害怕她真的被皇帝弄死,才去请了莫行止来。
也该她请走这尊大佛。
“太子殿下。”
姜止提高声音喊:“微臣正在给陛下把脉,今日陛下龙体有些不适,可能不便见您了。”
屋外的莫行止安静了下来。
他刚接到消息,说父皇对姜止动了杀心,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那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是……小止朝父皇下手了吗?
“那……我在外面候着,等父皇身子爽利些再来。”
哪怕是这样,他也不愿意走。
莫修笑着摇摇头:“可笑吧,他可是心心念念来救你的。”
姜止打哈哈:“微臣和太子殿下是打小的玩伴,他紧张是应该的。”
注意到少年换了称谓,莫修调笑她:“怎么了,现在不想杀朕了吗?”
她神经一紧:“你怎么知……”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她连忙改口:“哈哈,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能如此污蔑微臣呢?”
莫修直截了当戳穿她:“你刚刚一进门就把手摁在腰间,朕估计,按照你的打算,今日出了这门,我们两人之间,必有一死吧?”
皇帝看得通透,这人进门时眼里分明有浓浓的肃杀之气。
暗处的人也做好了准备,若姜止今日真的动手了,那两人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她赶紧摇头否认:“只是……今日微臣的腰带有些紧,这才用手卡着腰间,并不是旁的原因,陛下也想的太多了吧?”
莫修也不同她争辩:“朕未动过杀心,既然答应了宸皇贵妃,那么只要你自己不找死,朕是不会取你性命的。”
他皱眉想了想,继续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总有人在你我之间推波助澜,好像很期待我们互相残杀?”
好像……的确是这样。
鹰羽卫那一次,好像也隐隐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让自己和皇帝斗起来,难道有人会从中获得快乐?
莫行止吗?
不知道为什么,姜止突然想起了杀伐堂那个洒扫的“三儿”。
还有锦川公公,好像他也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从前,是微臣鲁莽,此类事件,以后断不会再发生了。”
莫修点点头,突然又听见外面喊:“陛下,护国大将军之子顾舒尘求见!”
这时候的顾舒尘,虽然上过战场征战,但还没有特别大的功绩足以封号,因此只能搬出自己的父亲来。
“陛下!微臣有要事禀报!”
和刚才莫行止一模一样的说辞。
“哎呦!顾小将军!您不能进去!”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阻拦。
莫修无奈地歪头:“你先出去吧,朕过两天再传唤你。”
否则这一会儿一个的,吵的这永安宫里没有片刻是安宁的。
姜止应下了,退出了房门。
外面的院子里,站着顾舒尘和莫行止。
她又看了一眼莫行止。
预言不存在,莫行止到底知不知情?
如果没有祸乱天下的预言,莫行止也不是怕她为害宣国,那上一世,自己又为何会被送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