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到水榭,便见一小厮快步上前来朝楚昌一拜道:“王爷,宫里的人来传旨,求见王爷和二小姐。”
贺兰枫倒是没料到,来传旨的人会提出见她。
楚昌冷声道:“叫进来。”
“是。”小厮退了出去。
贺兰枫笑问:“之前皇帝来了王爷都不见的,怎么如今却要见一个传旨的公公?”
楚昌没有理会她的问话,只道:“阁主请坐。来人,药箱收起来。”
贺兰枫撇了撇嘴,对楚昌这无礼冷漠的态度已经习惯了,却是不放弃调笑:“我猜,王爷虽然不想见皇帝,但是想做戏给皇帝看。嗯,坐着轮椅,眼睛绑着纱布的样子,真是娇弱极了。”
楚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不多时,一位手持浮尘的年轻太监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那太监上前打千儿行礼,一通恭敬的叩拜过后,也并不要求楚昌和贺兰枫跪地接旨,便直接道:“皇上有旨,明日酉时宫宴,请昌王爷务必到场震慑北川诸人,以镇国威。”
楚昌神色冷然,只道了声“知道了”,也不说去还是不去,便没了动静。
那太监也不觉尴尬,听楚昌应声后,又对着贺兰枫笑道:“贺兰二小姐,杂家的主子是樱贵人,樱贵人十分想念姐妹,便求了皇上也邀了您明日赴宴。”
贺兰枫原还想着问楚昌怎么带她一同去宫宴,这贺兰樱就送上门来了。
贺兰枫笑着对那太监点了点头。
“那杂家便不多留了。王爷,二小姐,杂家告退。”
这太监来去匆匆,也不阳奉阴违,也不拖泥带水,贺兰枫没想到贺兰樱挑选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贺兰樱如今可是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那日她拦御驾后先进宫又回府,没几天就被皇帝一乘软轿抬进了皇宫,半个月的时间一步步从答应升到了贵人。皇帝对她,可谓是“爱不释手”,几乎夜夜侍寝,羡煞了宫中一众妃嫔。
贺兰樱的样貌称不上倾国倾城,风情也称不上媚态万千,她之所以能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全是因为贺兰枫在背后推波助澜。
贺兰枫的手段是很简单的,在贺兰樱回到贺兰府的那日,她偷偷让人给贺兰樱下了一种药。
那药与迷情香的效果差不多,可让女人身有异香,勾起男人的兴致,且一粒药丸的药效能持续一个月左右。
瞧着贺兰樱如今的成果,贺兰枫是极满意的。
“阁主在想什么?”
楚昌低沉的声线将贺兰枫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什么,只觉得我这制毒的手艺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一时间有些自得。”
楚昌沉默半晌,点头道:“的确如此。”
贺兰枫有些不解得多看了楚昌两眼。
这半月来她与楚昌可算得上是朝夕相处,她每每说些什么话,楚昌都一副不屑搭理的样子,她也不计较,只是自己说自己的,渐渐地不知为何,她在他面前话就多了起来,又渐渐地,他也偶尔会对她的胡言乱语附和两句。
莫名其妙地,贺兰枫觉得,她与楚昌之间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贺兰枫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他的病情好转,心情也好了,便也愿意多说两句了。
方才被收起来的药箱此时已经被放回了贺兰枫面前,贺兰枫将银针和药膏拿了出来,轻轻解开楚昌眼前的纱布:“不要睁眼。再坚持五天就好。”
早有小厮端来准备好的温水,贺兰枫拿着干净的纱布蘸水,一点点将楚昌眼皮上残留的药膏擦干净,再涂上新的药膏,最后重新拿纱布将眼睛敷上。
接下来就是针灸,贺兰枫一如既往地将楚昌的脑袋扎成了仙人球,然后坐在一边喝口茶水,开始读书。
这一切动作行云流水,不紧不慢,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一般熟稔。
贺兰枫如今念书也念得极有兴趣了,之前还想着哪日念得厌倦了就叫竹桃来替她,可到目前为止,她一直没有厌倦过。
之前那本《醉古堂剑扫》早就念完了,又念完了《世说新语》,现在念的是《梦溪笔谈》。
她拿着书,不由得感慨道:“再过五日,王爷便不用再听我念书了。”
楚昌端坐着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贺兰枫念了半个时辰,便起身将楚昌头上的银针取下,再喝口水,又接着念半个时辰。
念完了书,她又如往常一般收拾好药箱告辞离去。
楚昌却出声阻拦:“等等。”
贺兰枫脚步停住,转头问:“怎么了?”
“阁主陪本王去药房看看吧。”
贺兰枫灵机一动:“是解药快要制好了吗?”这些日子斗南出门去清梵寺,便一刻不停地在药房研制解药,几乎废寝忘食,想来是有了很大的进展。
楚昌略一点头:“大约是的。”
贺兰枫来了兴致:“好,那便走吧。”说着,抬步就走。
只是她没走两步便觉身后很安静,疑惑转身,却见楚昌还在原地没动,五丈外侍立的小厮也并没有上前来给王爷推轮椅的打算。
贺兰枫很快就明白了楚昌了意思。
她唤来了小厮,把手里的药箱递出去,叫小厮送回枫院。然后折返回楚昌身边,问他:“这是想叫我推着王爷去药房?”
楚昌淡声应道:“嗯。”
虽然不知道他这是在抽什么风,但鉴于两人最近相处得还算融洽,贺兰枫便没有拒绝,只是调侃道:“那既然是王爷的吩咐,我也不得不从,只是王爷有些重,让我推着,就难免磕磕碰碰,不过王爷想来也不会介意吧?”
楚昌的嘴角轻微得动了动,只道了声:“无妨。”
“那王爷可坐稳了。”
贺兰枫说完,就握住轮椅把手推着往院门处走。
楚昌身高体壮的,确实是有些重,不过贺兰枫自小习武,推起来也算不得很费力。
只是去往药房的路上又是门槛,又是台阶,还有一条鹅卵石小径,轮椅在她手里极其不稳当,还真是差点就在过台阶时叫楚昌仰面摔在地上。
一直默不言声跟随在二人身后的小厮和暗卫都暗地里纠着一颗心,生怕两位主子摔出个好歹来,他们都白白要挨卫管家的骂。
而坐在轮椅上的楚昌,虽然颠簸得很难受,但心情却舒畅了很多。
方才听到贺兰枫说,五日后便不用再给他读书,她言语中的释然叫他心里升起了一股郁气,这才用推轮椅的法子故意刁难她。
楚昌面无表情地在轮椅上坐着,任谁也想不到,这位面容整肃的王爷存了这么幼稚无聊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