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斗南的院门口。
只见那药房前,槐树下,一青衫男子与一白衣女子说着话。
这两人正是斗南与送夏。
斗南满面春风和煦,一双眸子似有暖阳,灼灼望着面前的姑娘。
而送夏孑然一身的清冷,任凭夏日有多炎热,似乎也化不了她眼中的寒霜。
贺兰枫不由得将这两人打量了一番,最终将目光锁定住斗南,若有所思。
送夏最先察觉到院门处的动静,见是贺兰枫,赶忙上前来询问道:“主子来此有何事?”
贺兰枫踮起脚,捡下掉落送夏发间的一片绿叶:“听说那假玲珑的煞解药就要制好了,我来看看。”
斗南也已经走了过来,闻言便道:“师妹和王爷来得巧,我正与送夏姑娘商量,想找人试药。之前捉回来的那人已经吃下解药好了,只是他在吃解药前也被我喂了不少别的东西,所以我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我这解药的效果。”
送夏也接言道:“只是我们没有假的玲珑煞,若是用真的玲珑煞,又怕验不出解药的效果。”
贺兰枫大致明白了,只见她轻松一笑:“谁说没有假的玲珑煞。”
斗南:“嗯?”
“我这些日子闲着无聊,就做了三两颗出来。既然拿药是仿着玲珑煞做出来,猜出配料也不算难。不敢说与那假药有十分相似,但九分相似应该是有的。”
送夏这才知道自家主子前些日子要了许多药材,在屋子里捣鼓是做什么了。
斗南很是激动,赶紧伸手讨要:“快把药拿出来,你们再给我弄个人来,我要在一旁看着试药。”
贺兰枫吩咐送夏:“药就放在药箱第三层抽屉,紫色药瓶,你去拿来给师兄吧。”
送夏转身便出了院子。
贺兰枫又道:“师兄,你这解药服用的时间应该有限制吧?毒素麻痹神经过久便是服药也来不及的。”
斗南点头:“对,最好是在中毒的两刻钟内用解药,若是过了时间还要配以针灸刺穴才能彻底解毒。”
“嗯,这就说得通了。不过试药的人嘛,就请王爷帮师兄解决吧。王爷要往自己府里弄个人来,比我要方便得多。”
斗南便将视线转向楚昌。
楚昌默然半晌,却问:“若是解药无效,你可有把握将人救活?”
这话倒是叫贺兰枫与斗南听得一愣。
往常试药,一般都是寻些死刑犯,便是救不活也没有关系。而楚昌这意思,却是已经想好了人选,而那人选是不能死的?
斗南略一沉吟,道:“应当是可以救活的。不知王爷是想让谁来试药?”
贺兰枫也不由得看向了楚昌,等待他的回答。
楚昌转头,虽然看不见,但准确寻到了贺兰枫的方位面对着她,问道:“皇上来试药,如何?”
斗南听得一怔,贺兰枫只是惊诧一瞬,很快眸中便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彩,她道:“王爷这主意听起来很不错。”
斗南的嘴角抽了抽,没有做声。
反正他只是要一个试药的,至于人选是谁……反正他说了也不算。
送夏很快就拿着药瓶回来了,贺兰枫将药瓶接过,打开闻了闻,点了点头:“嗯,是这个。”
楚昌便伸手一挥,一名暗卫便突然出现,恭敬地接过了贺兰枫手中的药瓶,然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试药的事情就算定了下来。
时间已过午时三刻,贺兰枫忙碌了一个上午,这会儿已经饿了,也不管楚昌和斗南还想说什么,便自顾自告辞走了。
斗南见状,便等着楚昌也随后离开,却不想等来一句:“午饭便在你这里用,推本王进去吧。”
自从楚昌不再需要斗南给他念书后,斗南便很少再与他一同用饭。所以听到楚昌这么说,斗南还少许不自在了一下。
他转身绕道轮椅后方,推着楚昌进了院子,又进了堂屋,只等了片刻,饭菜便端了上来。
一个小厮站在楚昌身边给他夹菜,斗南就自己在一边默默用饭。
这一顿饭用地很是安静。
斗南时不时觑一眼楚昌的神色,不知怎的,他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这顿饭的时间一过,他就会遭遇一场弥天大祸。
吃了饭,漱了口,桌上的残羹被收拾干净,房间里只剩下楚昌与斗南两人。
斗南挺直脊背,如青竹一般笔直地坐着,唯独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不停摩挲着手中的茶盏。见楚昌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斗南更加忐忑了。
“王爷这是,有话与我说吗?”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嗯,”楚昌稍稍调整了坐姿,更加闲适地靠在了椅背上,“近日听了些闲话。”
斗南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他咽了下口水,问:“什么闲话?”
楚昌几不可见得牵起了嘴角:“你似乎,有心上人了。”
斗南倒吸一口凉气,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半晌,他忽得笑了一声:“王爷有话直说吧。”
楚昌左手搭在轮椅扶手上,食指有规律地一下一下轻轻敲击。
“你偷偷画的那张画像,暗卫无意中见了,便告诉了本王。”
斗南苦笑一声:“所以?”
“本王只是与你说一声,本王知道了。你要如何,与本王无关。”
斗南有些意外,楚昌话中的意思,便是对玲珑阁的人不设防了。
“王爷已经将贺兰枫当作自己人了吗?”
楚昌并没有回答他。
斗南讪笑,并不执着于他的答案,又问:“那……画像这事,贺兰枫知道了吗?”
楚昌道:“不知。”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不知贺兰枫知不知,还是说贺兰枫不知?
斗南刚想开口问清楚,便听楚昌接着道:“你若是愿意表明你的身份,明日宫宴你便与本王一同去,等皇帝中毒后,你也好及时医治。你应当也知道,玲珑阁只要一天查不到你的身份,她们便不会对你放下警惕。”
是啊,送夏总是对他客客气气,不远不近地,面对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如何能敞开心扉……
斗南呆了呆,又看了看端坐的楚昌,有个念头一晃而过:“你是一早就计划好了让我去给皇帝解毒吗?”
楚昌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想,错愕瞬间,嗤笑一声道:“这种事还不需本王费心筹谋。”
斗南扯了扯嘴角:“也对……这么说,是王爷刚想出来的主意?”
楚昌不置可否。
“王爷是因为我……”
楚昌直接打断:“本王的病情就快恢复了,那群知道本王中毒的人不会相信本王的毒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游医治好的。”
斗南恍然:“王爷原本就打算让人知晓我的身份,恰好我在宫宴之前制出了解药,而你们又需要给皇帝下毒,如此,就能借着给皇帝解毒之事让我扬名,也让那些下毒的人相信,王爷的毒我是我解的……”
“嗯。”楚昌随口应声,算是肯定了斗南的猜测。
“那……要是没有送夏,我不愿意表明身份,王爷又打算怎么办?”
楚昌忽然转头,蒙着布条的眼睛像是能透视一般,盯住了斗南:“那本王便把你未婚妻找来,让你们成婚。”
斗南被吓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慌忙否认:“什么未婚妻!我没有未婚妻!”
楚昌眉梢微挑,点了点头,很是敷衍道:“嗯,没有。”
斗南可算是明白了,就算他不愿意表明身份,楚昌也一定会逼着他表明身份的。实在可恶!楚昌还曾信誓旦旦对他说:“绝不逼迫先生做任何事。”如今却是一脸坦然地就打破了当年的誓言。
诶?不对,他确实是没有逼他的……
为了送夏,他确实是自愿的……
斗南叹了一口气,呆立在那里,像是缺了水了青竹,勉强立直了身体。
“好吧,我愿意随你赴宴,表明身份。”
“好。”
楚昌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多言,招手叫来小厮推着轮椅走了。
斗南望着园中郁郁葱葱的大槐树,再次叹了口气。
他走进卧房,从架子上拿下了一卷画轴,摊开来。
那画中是位身姿飘渺的白衣女子,一身清冷淡然,眸中水波流转,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光。赫然便是送夏。
画中右上角用清俊行楷写着一行小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