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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东头的大公鸡叫到第八声时,斗南才从睡梦中悠然转醒。

他极度舒适得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酝酿着水光的眸子懵懵懂懂得望着马车顶棚。

对的,他想起来了,他与送夏一起上了马车,日夜兼程,他连着两日没能睡上觉。

现在,他在座位上躺着,已经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身上还盖着毯子。

他还记得,在失去意识前他一直是坐着的,因为要在送夏面前保持形象。

那他是什么时候躺下的?不记得了……

他有自己给自己盖毯子么?也不记得了……

那毯子……不会是送夏帮他盖上的吧……

嗯……应该就是送夏帮他盖上的……

斗南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将毯子拽上来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像个新婚燕尔的小媳妇。

斗南开开心心得笑了一会儿,忽然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诶?送夏呢?

斗南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他着急忙慌得坐了起来,扯掉了身上的毯子,掀开车帘,外面阳光刺眼,还不等他适应光线,就听见有人在面前道:“先生您终于醒了。”

是个不认得的声音。

斗南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站着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五短身材,肩上搭着块长毛巾,像是个店小二。

“你是……”

斗南话还没问出口,就被这人打断。

“请先生先进店里吧,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和热水。有什么话进了店里再慢慢说。”

“……”

斗南有些茫然,环顾四周,是一番荒村野店的景象。

车夫和送夏都不见了,就剩他一人,方才因为毯子而产生的甜蜜心绪立马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虽然他相信送夏不会弃他于不顾,但心里还是失落不已。

“好吧,那就先进去吧。”

斗南慢吞吞从马车上跳下来,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面前这间破旧的砖瓦房。

砖瓦房边上挂着一块掉色泛黄的白布,上面用黑墨写着四个巴掌大的字:田间客栈。

字写得还不甚工整。

怎么看都觉得这家店像是随时要倒闭的模样。

进了店里,大堂内果然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饭食,斗南在八仙桌前坐下,却没有动筷子,而是对身后跟着的店小二说:“我想说的话可以说了吗?”

店小二极友善得笑了笑,说:“先生是想问我们送夏掌事去哪了吧?”

斗南点头。

店小二一边给斗南倒茶一边说:“掌事原本是打算与先生一起回去的,但今早掌事刚到没多久就收到了楚都来的急信,便没能等先生醒来就匆匆走了。”

斗南释然了:“她有急事先回了楚都?”

“是。”

“楚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小的不清楚。”

“哦……好吧,”斗南勉强打起了精神,“那送夏姑娘是怎么安排我的?”

“掌事说,请先生休息好了就出发回楚都。掌事还安排了两位高手贴身保护先生的安全。”

“哦……好吧……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你不用在一边服侍我。”

斗南想了想,又道:“等会儿吃完了饭,我要沐浴更衣,还要再睡上一觉。”

“是,热水和干净的衣裳都已经备好给先生放在房里了。”

“嗯,好,多谢你。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店小二笑着回了声“不客气”就退了下去。

斗南拿起筷子,发出了一声深长的叹息。

也好,可以不用这么快面对送夏。

就在刚刚,他踏入这家客栈的一瞬间,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送夏的面前躺下了,还在她面前毫无形象得,缩在并不宽敞的座位上呼呼大睡。

毯子带来的最初的喜悦蒙蔽了他,竟然令他忘记了这件最不愿发生的事情。

他需要时间来消解自尊心受到的损伤,万分庆幸此时此刻送夏已经不在这里。

斗南喝了一口店小二刚刚倒的热茶,再次长叹一口气。

等到他吃饱喝足,又洗澡换衣睡个囫囵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巳时,斗南由两位玲珑阁死士陪着上了马车,重回楚都。

而这时,送夏已经进了楚都城门,直奔凌霄阁。

今日的凌霄阁从表面上看与往日并无不同,依旧是声色犬马,脂粉飘香。

送夏扮了一身男装,稍稍易了容貌,从正门进去,随手招了个姑娘将一枚玉佩递给她看。

那姑娘立刻会意,带着送夏进了雅间后便去寻华年。

而华年正在一间上等的厢房招待客人,客人只有一人,是陆生楠。

陆生楠为了请华年来陪酒可是花了大价钱,而且还是连续五天都来凌霄阁,舞姬与歌姬统统不要,独独只要华年陪他喝酒。

这位大理寺少卿陆大人可谓是楚都名利场中最不贪恋酒色之人,要说他是对华年一见钟情、倾心相许,那华年只会大笑三声,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一句:“不可能!”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华年第一日还只是诧异,第二日便有些担心,到了第三日便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她知道贺兰枫去了齐阳城,鞭长莫及,于是便将信送给了送夏。

送夏是玲珑阁掌事,若凌霄阁有什么变故,她也有权照应一二。

华年给送夏的信里放着一枚玉佩。这玉佩是花了钱请见她的大主顾才能拿到的,只要带着这枚玉佩进了凌霄阁,便能立刻见到她。

华年不知道送夏出发去了齐阳城,她已经等了两日了。

她一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陆生楠这个狐狸虚与委蛇,一边盘算着若是迟迟等不到送夏要如何应对。

房间内,红衣艳妆的美人与玉带锦袍的公子相谈甚欢,那盈盈笑意中到底有几分真心却无人得知。

只道是一副香艳的画卷,只可远观,不可细思。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响,将画卷中缠绵的气氛打破。

“何事?”华年的话中带着三分酒意,慵懒至极。

“阁主,持玉之人请见。”

“哦?”华年放下酒杯,细白的手腕撑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呢,陆公子……”

她看来不胜酒力,醉意熏人:“这青天白日的,怎得都要见奴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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