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班的路上，白天一直心不在焉的盯着窗外，绿波坦然的开着车，路边的小店开始打出横幅，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呢。

到了店里以后，绿波脸上的疲惫一扫而过，白天看着她想，这是个有人格分裂的人吧，下了班为情所困的借酒浇愁，上了班就跟有按钮一样的瞬间回魂，他轻轻叹了口气，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别看了，要不要给你接着点眼珠子啊？”刘波玩笑的说，白天笑着摸了摸鼻尖。

“晚上撸的时候想想就得了，别痴心妄想，容易累”刘波搂住了白天的脖子，因为身高的差距远看像是挂在了白天身上。

“操！”白天扭了一下脖子。

“店长虽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到底糖蒜和鹅肝不是一桌子菜，我比你长几岁，还他妈差点就婚了，听哥一句劝，你还不如惦记苗苗呢”刘波意味深长的说。白天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操，这不让抽烟”刘波轻推了他一把，从白天手里也摸出一根，拽着往吸烟区走，白天面无表情的吐着烟圈，刘波抽了两口拧着头看他：“别不乐意啊，店长是个很傲的人，你赚的钱没她多这是事实，作为男人要压得住她，首先在钱上就不能弱了”。

刘波看着面无表情的白天接着说：“你来的晚，其实店长一直都有人追的，她谁都没看上，你想想眼光得多高，咱们这行业虽然不比律师，医生有社会地位，但是店长拿分红的，赚的不比他们少，女人都很现实的，都想找个依靠，什么叫依靠啊？能依着，能靠着啊”刘波继续抽着烟。

“当然，备不住有倒贴的，你这样的肯定遇见不少，但是时间久了，你不赚钱照样他妈看不起你”刘波啐了口唾沫。

白天已经抽完了，按灭了烟头微微笑着说：“你是被女人怎么着了啊，这么愤世嫉俗？”。刘波也按灭了烟头一脸受伤的表情：“等你什么时候谈婚论嫁的时候就知道了，操！”，白天笑了笑没说话，两人勾肩搭背的往回走。

白天像吃了把干草一样，被噎的找不着北，刘波说的话像颗智齿一样，埋在那，偶尔你会忘记它的存在，但它又怎会轻饶了你，总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刷一下存在感，折磨你几下，再潜伏，等待下一轮卷土重来，‘糖蒜和鹅肝’会像智齿一样伴随他。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去找个姑娘谈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绿波早上说要找一个灵魂伴侣的时候他没有细想过，现在想想，连基础建筑都没有谈何灵魂，他从少有的知识储备里翻出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不是吗？所以白天同学第一次审视起了自己的人生。

吃午饭的时候，阿萍看着白天说：“天哥，你别光给刘波带客户呀，什么时候也给我们推荐几个”，绿波吃了一惊和桌上的其他人一起看着白天。

白天慢慢的扒着米饭，斯斯文文的嚼着。“你愿意把提成分一半给天哥嘛？”刘波满嘴饭菜的问，画风真是迥异。

“？？？”众人带着满头问号的看着刘波。

“天哥给带来的客户，凡是成交的提成分一半给他”刘波解释道。

“诚信经营，童叟无欺”白天一脸淡定的说了一句。

“？？？”众人还是问号脸，“不是啊，你哪来的客户？”苗苗代表众人问，“捡来的啊”白天轻松的答，绿波微微皱了一下眉，“行啊，你带来的客户只要成交拿的提成分你一半”阿萍一脸期待的说。“嗯，好”白天答应道。

绿波仔细观察了白天，他只要出去送货，回来总能带来一两个客户，不同地方的客户会扎堆打货这种现象很常见，所以他总能一下带回来几个，刘波和阿萍忙的不亦乐乎，倒是苗苗和大雄看得着急，没坚持多久也加入了白天小分队。店里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和谐。

快下班的时候李辉来了，白衬衣加西裤，头发梳的跟狗添了一样。刚在门口站好，白天就说了一句“不买保险”，李辉的气势瞬间被抽走了一半，嘴角抽搐着瞪着白天，绿波从柜台后面站起来笑出了声“李总，怎么有空来看我们啊？”，白天“……”

“他是新来的，没见过你”绿波笑着对李辉说。

“我看看你搞什么鬼”李辉没好气的说。

“我一个听差的，能搞什么鬼？”绿波一边说一边给李辉拿了瓶水，李辉接过水又放在了柜台上：“张绿波你牛啊，都算计到我这里来了”李辉说着瞥了一眼白天。

“言重了李总，我也是没办法，被客户催的，我跳楼的心都有了，老太爷又不肯给活路，我总不能去找你哥哭吧”绿波满脸微笑的说。顺便把柜台后面的椅子拉出来了一点对着李辉客气道：“请坐，李总”，李辉瘫着一张脸坐下了，绿波走到柜台外面站着，毕恭毕敬的看着他。

“你也是啊，我前几天好歹每天都给你留点货，你倒好这俩天出的货连锅端了，毛都没给我剩，我跟老爷子活活掰饬了一天”李辉不满的说，绿波始终保持着微笑，不住的点头。

“太嚣张了，你也是，非得钻牛角尖，谁拿去不都是卖的厂里的货吗”李辉继续抱怨，“是的啊，谁拿去赚的钱都进了你们李家人的口袋，但是我们这一屋子打工仔就指望那点提成过日子，所以你高抬贵手再出货也分我们一点”绿波一脸讨好的说。

“这两天耽误我多少事儿啊，有好几个客户在我那边等不到货，都跑你这来了吧”李辉继续说。

“我注意着呢，凡是我知道的你的客户都一律没接待，这点操守我还是有的”绿波一脸认真的说，李辉想了想，没说话，绿波把弄着手里的笔也没再说话。

“我爸说接下来货就跟上了，别再去抢货了”李辉伸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转而一笑：“请我吃饭吧，街里新开了一家牛肉火锅”

“好嘞”绿波爽快的答应了。

新开的火锅店生意火爆，绿波绝望的看着拿着号码牌等待的人，转过身去看李辉，李辉淡淡的笑着往里走：“订好位置了”。

绿波如释重负，满是同情的看着排队的人们跟了进去。老板是李辉的朋友专门给上了几道菜，一脸生意人的专用和气，和李辉一边寒暄着一边冲着绿波眼睛一挑：“女朋友？”，绿波满脸黑线，果然孤男寡女不适合单独相处。“同事！”李辉随口解释了一下，老板一脸深意的笑着点头，绿波心里爆了句粗口，中国人民还真是热衷保媒拉纤和胡思乱想，老板又和李辉聊了几句就忙别的去了，绿波松了口气。

李辉也算是真性情，菜上来后吃的相当投入，绿波一度怀疑李辉真的只是来吃饭的，聊的也都是遇到的一些奇葩客户，绿波跟着他的节奏接话，气氛还是相当自在的。

“像我这种靠裙带关系的，说实话总是被孤立的，不管是厂里还是店里，当面客气的叫我一声李总，背地里特瞧不起我”李辉猛地说了一句。绿波心想：得！开始煽情了。果然李辉又接着说：“你是唯一敢跟我对着干的人，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绿波在心里啧了一声，这矫情的桥段像极了偶像剧，自己当初不应该带着白天去抢货，应该先去揍他一顿，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简直可恨。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在大家眼里我就是个占便宜的老板亲戚，张扬了说你狗仗人势，低调了说你窝囊废”李辉继续唠叨着。

“你想太多了，你不管怎么活都有人指指点点，别让不相干的人控制你的情绪”绿波忙着把空了的盘子拿到一边，出于人道主义顺带安慰了一下李辉。李辉放下筷子嘴角扯出一抹笑：“他们说你很擅长诛心，果然啊”。

绿波“……”

“你手下的店员出了名的维护你，我很好奇，我就做不到”李辉收起了受气包的表情。“说说，怎么做的？”李辉看着绿波。

“靠当知心姐姐笼络人心啊，你看，我刚才就给你当了一把，有没有被触动到？”。

李辉听完笑出了声“果然是个有趣的人，我喜欢，没准儿咱俩真能成为好朋友”。

“你这思维跳跃也挺有趣的，当个好朋友时常可以锻炼锻炼大脑，也挺好的”绿波喝了口果汁说。

李辉又爽朗的笑了几声，绿波看着他，其实李辉长得不难看，性格也没有想象中的怪，大大咧咧的透着一股纯真。

吃完饭的时候老板又过来了一趟，拿了两个礼盒，说新店开张有礼物送，李辉摆摆手不打算要，绿波看了看是蛋糕，做的还挺精致就多要了两盒。

回到住处，绿波停好车，艰难的拿着四个礼盒准备上楼的时候看见了救星，白天抽着烟站在楼下的一颗香樟树下，看见绿波随手扔掉了烟头快步走了过来，接过绿波手里的东西问：“没喝酒？”。

“是啊，很失望吧？”绿波把手里的四个礼盒全塞给了白天，径直进了电梯，白天笑了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礼盒都是给你拿的，都是蛋糕，我不吃，你直接拿回家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按了8和9，表达的很清楚，你不用跟着我上去了，白天老实的在8楼下去了。

进到房间，绿波先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又开了一瓶红酒，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翻了翻手机，冯霞发了好几条微信，小心翼翼的透着关心，绿波喝了口酒，皱着眉，果然没醒的酒不是一般的涩，她给冯霞回完微信，站起来回厨房找醒酒器，真是个讲究的酒鬼啊！醒酒器还没找到，门却被敲响了，她先去开了门，白天同学提着一个西瓜端正的站在门口，绿波转身往屋里走，接着去找醒酒器，白天跟进来把门关好，看着桌子上打开的红酒，皱了眉。

“今天改喝红的了？”白天冲着厨房问，绿波拎着醒酒器走了出来:“嗯，杨柳送的，还不错，喝一杯？”.

“好”白天很干脆的答应了，绿波把醒酒器递给白天，自己又转身回厨房拿了一个高脚杯。

还是老样子，绿波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手里晃着酒问了一声:“你哪来的客户？”，白天坐在沙发上看着绿波的背影回:“电梯里聊天，聊的”.

绿波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嗯，确实张了一张当骗子的脸，好好利用”，白天啧了一声，笑了。

杨柳这瓶酒跟加了致幻剂一样，绿波觉得脑子一片混沌，轻飘飘的，前所未有的轻松，“你每天都喝酒吗？像这样有多久了？”白天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酒，突然很好奇。

绿波转过头看到白天不知什么时候也一起坐在了地上，支起一条腿，手搭在上面，好看的像幅漫画，绿波用手撑着额头懒懒的说：“嗯，最近总喝，睡不着”，说着干脆把头靠在了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因为李阳？”白天兀自捏了捏手指，真是蛋疼啊！

“嗯，因为他”绿波一动不动的回答。

白天没想到绿波这么坦率，一时有些语塞，他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接着问：“还是舍不得吧？”。

绿波支起头看着电视，愣了几秒：“我不知道，应该不了”。

“那为什么放不下？”白天又追着问了一句。“我这叫意难平吧，爱而不得，总要有个缓冲”绿波说完，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你呢，说说你吧，我这简短的阅历明镜似的被你看了个遍，公平起见，聊聊你”绿波来了点精神。

“我啊，简单的有些枯燥，没有爱的死去活来的人，也没有被谁死去活来的爱过，有个不靠谱的爹，隔三差五还要帮他檫檫屁股，一帮势利眼的亲戚，不过拜我爹所赐基本不联系，几个关系好的朋友过年的时候一起喝喝酒，平时打打工，赚点可以养活自己的钱，目前为止就是这样”白天说完自己都觉得没劲，他等了几秒见绿波没说话又接着问了一句：“按着剧情发展，你不是应该问问我谈了几个女朋友嘛？”。

绿波眨了眨眼睛：“有一个连吗？”

“很看得起我啊”白天无奈的笑出了声。

今晚的酒果然加了致幻剂，绿波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白天过去抱她的时候她竟然没有醒，在白天胸口还安逸的蹭了蹭，像只小猫一样，感觉软乎乎的，白天抱着站了一会儿，才把她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轻轻关好门走了出去。

绿波第二天是在床上醒过来的，昨天是怎么睡着的呢？她揉着太阳穴。见鬼了，断片了？拉开窗帘的时候她注意到，地，被拖过了。刷牙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她满嘴泡沫的去开了门，白天竟然提着一个电饭锅站在门口。

“？？？”，绿波咬着牙刷愣了一会儿。

白天提着锅，另一只手提着包子，进了屋。绿波洗好脸出来斜靠在门口打量着他：白大爷，你这行为有些诡异啊”。

白天愣在原地看看锅，又看看她：“你的锅，我昨晚拿走的，煮了点粥”。绿波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什么毛病？白天去厨房拿了两个碗和一个大一点的勺子，盛好粥，又把包子拿出来摆好，还有一袋咸菜，弄好以后看着一脸吃惊的绿波道：“我也并不总是这样，忠人之托而已，你就当做是我蹭车回的礼吧，领导，快点吃吧”。

绿波就坐以后，喝了一口粥又坐直了：“可以点评嘛？”。

白天点点头，“您这粥，甩墙上估计都掉不下来，也太稠了吧？”绿波拿着小勺搅着碗里的粥一脸的匪夷所思。

“哦，明天会做稀一点”白天也搅了一下碗里的粥，确实稠了。

“明天？不是啊，你不睡懒觉的啊？起来做早饭？跟你的形象气质不符啊！”绿波有点抓狂，她没有被生人这么照顾过，不知道怎样应对这种事情，想着仅此一顿就好，千万别来下次，但是看白天的架势准备打个持久战，陆斌到底给灌了什么迷魂药啊？药力这么凶猛？“宿醉，浓咖啡，外卖，不锻炼，早餐还马马虎虎，你活的简直像慢性自杀”白天平静的说。

绿波手里的勺子僵住了，她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白天，竟无力反驳，沉默着喝了半碗粥，“我不是很喜欢别人管我的闲事，即便陆斌，冯霞他们，我之所以可以和他们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主要是他们知道分寸”，她闷声说着。白天嗯了一声，两人都没在说话，吃完早餐绿波去化妆换衣服，白天把锅和碗都洗了，出门的时候还是老样子，顺手带走了垃圾。

开着车的时候绿波觉得早上自己有些刻薄了，偷偷瞄了好几眼白天，没话找话的问：“中秋节还有多久啊？”，白天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说：“还有12天”。虽然是深秋了，道路两旁的香樟树依旧没有颓败之色。绿波打开车窗，桂花的淡淡香味隐隐飘动着，花期也是够久的！

“嗯，你会做很多饭吗？”绿波有些心虚的问。“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简单基础的都会做，小时候我爸天天醉的找不着家，给的钱有限，只够买菜做饭的，也就会了，我也不太喜欢总去外面吃”白天平静的说着。

绿波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狠捏了一下，有些闷，她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个倒霉孩子，总是被酒鬼折磨。“你爸，酗酒？”绿波带着小心问。

“嗯，荣耀半座小城，十里八村的风云人物，烂醉，惹事，打架，只要有人围观的地方他一定穏站C位”白天说着冷笑了一声，绿波闷着的心更闷了。

“对不起啊，我……”，绿波一时纠结的差点踩了刹车，白天对她的照顾，也许不光有陆斌的原因还有可能带着他老爸的某些影响，白天两臂交叉在胸前看着她说：“不用纠结，我已经不在乎了，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能说出来的就不算事儿了，我亲眼目睹了酗酒是如何毁掉一个人的，所以我，不想你走这样的路”，白天说完就把头转向了窗外盯着沿路的风景后脑勺透着倔强。

绿波握紧了方向盘她想了想说：“我不会酗酒的，只是偶尔日子难熬的时候，我需要一些自由，这些自由可以让我睡着觉，我只是需要睡觉”。

“会上瘾的，逃避了几次，就习惯了”，白天一脸平静的看着她说。绿波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她第一想法是狡辩：瞎扯，我怎么可能去当个真正的酒鬼，但是仔细想想，白天不同冯霞和陆斌，自己好像又没有解释的必要，她心里隐隐觉得白天对自己是有好感的，自己不能仗势欺人，既然没想法就不要留给人任何得寸进尺的缺口，这么想好以后，绿波就释然了。“嗯，我自己会看着办的，谢谢提醒”。

“嗯，友情提示，不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