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世间浮沉里,眼前这个人他让我有枝可依(1 / 1)二拾七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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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微信刚兴起不久,某天我盯着联系人里江拓的电话号码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试着在添加朋友那一栏里输入他的手机号,没想到竟然真的搜到了。

他的头想是一个女孩儿的背影,背景是在晚上,看上去像是随手抓拍的一张照片,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但能辨认出来是一个绑着马尾辫的女生。

我点开大图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我想这应该是他喜欢的女生吧。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旱鸭子失足掉进深海里,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我没敢点那个“添加到通讯录”,反而像做贼似的连忙退出界面。

隔了几天,遇上江杉二十三岁生日,上完课后她很热情地邀请我去他们家做客。

我其实打心底里特别羡慕她,她从小就被保护得极好,身边从来不缺围着转的父母兄长和朋友的爱意,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尽情地将高兴与不快都挂在脸上。

相比之下我从七岁那年父母就离了婚,他们都是很要强的人,整日里只知道不停地工作赚钱,根本抽不出时间照顾我。小时候我跟着他们各过一个月,到下月初的时候,我就会背着书包等待下一个人来将我接走。一直到上高中时,母亲再婚有了一个新的家庭,我才在父亲那里稳定地落了脚。

大概是因为这段经历,以至于养成我特别没有安全感的性格,我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负担,像块烫手的山芋,不知道哪一天又会被人随手丢掉。

那天江拓破天荒地来办公室里接江杉,我上完课后回到办公桌前,看见他眉眼压低坐在椅子里低头翻阅一张很旧的报纸。

他穿了一身清清爽爽的白衣黑裤,手肘撑在桌子上,眉目微拢。去郊游那天,我听见几个女学生私底下讨论他长得细皮嫩肉,现在看上去确实是显得很年轻,不知道的估计会以为他还是个在读生。大概是穿着白大褂会无形之中增加年龄,为了更好地塑造沉着稳重的医生形象,所以在医院时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清冷和疏远,即便他待每一个患者又都是那样的温和。

“你的课都上完了吧?”他抬起眼来微微笑着看向我。

“嗯,今天的课结束了。”

“江杉还要一会儿,等会儿我送你们回家。”

“好。”

办公室里只有我跟他,我觉得一颗心仿佛要跳到了嗓子眼紧张得不行,假装埋下头去看学生交上来的作业,他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翻阅报纸,整个办公室里只有头顶风扇的呼呼声和纸张翻起的沙沙声。

我突然想起来他的微信头像,用余光往他那里偷偷瞥了一眼。

“哦,这个人有喜欢的人了。”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心里闷得慌。

好不容易挨到江杉下班了,她一走进办公室,视线在我和江拓之间转了两圈,然后笑眼眯眯地说,

“你们俩这是神同步啊!”

我不解,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椅子里的人,只见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放在桌上食指一下一下地轻轻叩着桌面,再转回来,原来我也是相同的动作。

我发呆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这样,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所以上初高中时每回上课走神都会被老师们逮个正着。

后来和江拓在一起时,我们都是不怎么爱出门瞎逛的人,周末没事就会窝在书房里看闲书,偶尔我看得眼睛发酸,抬起头来往他那里望过去,他听见手指轻叩桌面的声音,便会抬眸与我相视一笑。在我青春期里最富于少女幻想的时候,也曾假想过与恋人相处的种种小事,其中我最喜欢的模式,便是我们同处在一间小书房里看一整天的书,每当我看累了只要微微侧过头就会看见他也在对着我笑,那样简单的一幕,那样纯粹又充满爱意的笑,在我眼里,早已胜过世间尔尔。

偶尔江拓也会放下手里的书,走到我身边,宠溺又无奈地揉揉我的头,

“小非格,你不要那样对着我笑嘛....”

我愣了愣,听见他继续说,“你这样眯着眼睛看人家笑,我总觉得你在暗示我什么....”

“哪有!我那是看书久了眼睛疲劳好吗!”

我一张老脸瞬间发烫,极力向他辩解,奈何某人完全不理会笑得愈加邪魅起来,

“但是你成功点了一把火....”说罢就凑过头来劈里啪啦地砸下一连串的吻。

那是我第一次去他们家,江家父母都是医生,晚上有值班没有赶回来,一屋子里都是江杉玩得比较好的朋友。

一群人在客厅里聊天,江拓很自觉地进了厨房准备晚餐。

我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听他们一群人谈天说地地讨论时下的种种娱乐新闻,觉得插不上什么话索性找了个理由去厨房帮忙。

江拓围着一件印有哆啦A梦的极其可爱的围裙,我走过去的时候没有忍住不小心笑了出来,他一脸无奈,挥着锅铲笑了笑,

“这围裙是江杉挑的,她偏爱哆啦A梦风格......”

“挺可爱的,很多女生都喜欢这款。”

“包括你吗?”

“我可能比较喜欢大力水手,吃菠菜那个。”我笑了笑说。

我不知道江拓小时候都看过哪些动画片,也不清楚他是否了解我口中的大力水手是什么,他点点头收回视线继续炒菜。

很久以后的某天,江拓带我去游乐场玩,正好看见有个卖气球的小贩手里攥着一个印有大力水手图案的气球,他拉着我走过去掏了钱买下来,卖气球的老板以为我们是买给孩子的,找钱时跟我们闲谈,

“现在的小孩儿都比较喜欢白雪公主啊、海绵宝宝之类的,大力水手这款少有人买,你们家小朋友多大了?”

我正想跟老板解释还没有孩子,江拓就一本正经地对人家说,“二十五了,下个月生日就二十六了。”

我和老板皆是一脸惊呆的表情,他转过头冲我笑了笑,特淡定地将气球递到我手上,神色平静自然,说,

“走吧,小朋友。”

隔了几天江杉知道这件事,特地跑来告诉我,说江拓打小就不爱看动画片,他属于早熟型的,小时候痴迷看动物世界这样的纪录片,自从知道我喜欢看大力水手后,沉着心把那部动画片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还非要拉着她问了好多类似于“我帅还是波比帅”这样幼稚的问题。

江拓的厨艺很好,刚炒完几个简单的菜,客厅里就灌满了香飘四溢的饭菜香,一群人嗷嗷乱叫吹得江拓的马屁都要飘到天上去了。

我正洗完篮子里的青椒,准备递给他时,身后忽然有人两手环抱住了我的腰,我吓了一跳,扭过头发现竟然是如意姐。

“你俩这配合得挺默契啊,”她边说边环顾了一下四周,在确定了菜基本都已经炒好准备开饭后,笑得一脸欣慰,“不错啊,你们俩还真有点老夫老妻的样子嘛。”

她的眼神在我身上转了一圈,总让我有种婆婆审视准儿媳的既视感.....

我脸上一红,刚想要开口解释活儿几乎都是江拓一个人干的,我只是象征性地搭把手而已,就被他抢先一步,

“迟到的人端菜摆桌,您请吧许护士。”

如意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端起菜盘前瞥了瞥江拓,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懂嘞,几千瓦的灯泡太亮该挪地方了!”

江拓没再说什么,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装着青椒的篮子,放在案板上切成丝。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如意姐话说得那样明了,显然是误会了我和他的关系,可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解释,甚至还带着点默许的意味,但明明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呀!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高兴不起来也失望不下去,颇不是滋味。

席间江杉和顾轩易两个人又小吵小闹了起来,非要比比谁的酒量比较好。我和如意姐坐在沙发里闲聊,看着那对冤家望向彼此时皆是一副趾高气扬不愿甘拜下风的模样。

“怎么暑假也不回家啊?”如意姐递给我一个削好皮的苹果,忽然问道。

为什么不愿意回家?大概是因为回去了也是一个人,父亲忙于工作总是彻夜不回家,我一个人孤独地住在那栋房子里,独处的时候总觉得愁绪涌上每个角落,倒不如假期出去兼职,就当是历练也好。

我不太愿意同人聊起自己的家庭情况,除去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更多的是害怕他人知情后望向我时那种怜悯的眼神。大概很多原生家庭出来的孩子都会有这样的心境,不希望别人用同情去拥纳自己,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事是能真正感同身受的,道一千句唏嘘和动一万次恻隐之心,也比不得一次用平常心态去对待。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江拓忽然轻身走过来,他在离我一个靠枕远的地方坐下,很自然地转移过话题,帮我解决了尴尬。

“做老师的感觉怎么样?我听江杉说你课上得不错,学生普遍反响很好。”他笑了笑说。

“也没有啦,大概是因为自己也还是个学生,能更好地了解他们的想法吧。”

“哈哈,如果你没有学医,以后做个老师也不错啊!”如意姐略带着点抱怨,“在医院工作真的是很辛苦的啊,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牛使.....”

“医学生也不好混啊!”我补充道,“年年期末赛高考,背了忘,忘了背......”

“要真下了临床估计这些学过的东西早就忘干净了!”

如意姐开玩笑说“没事,我们一般都是现查.....”

我想起来在江拓办公桌上放的那本生理学课本,笑着附和,“难怪江医生要带教科书去上班啊!”

“哈哈,他才没那么勤快呢!他说那是追女孩儿用的!”

我愣了愣,扭头看向身旁的人,他似乎极快地瞪了一眼如意姐,然后视线飘忽,耳根处还有那么点可疑的绯红.....

晚上十点过,人已经走了大半,江杉那天喝得有些醉了,一手抱着酒瓶一手搭在顾轩易肩上,那模样就像是一个醉醺醺的无赖。

“顾轩易!你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

“我哪有啊!您是姑奶奶我哪敢啊!”被搭着肩的人一脸无奈。

“那我漂亮吗?”

“漂亮!”

“我温柔吗?”

“呃.....”

“快说!”江杉放下酒瓶,腾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脸。

“温柔,温柔!”

“嘿嘿嘿.....”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她又顿了顿,歪过头看向他,“那我哪点比不上她啊,你怎么不对我怜香惜玉啊?”

得!又绕回去了!

顾轩易扶额,抱稳即将要掉到桌子底下去的人,连蒙带哄地,“江大小姐,乖,咱不喝了啊,夜深了洗洗睡吧,明儿还有课呢。”

他大概不知道我和江拓在厨房收拾餐具时就将这段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看到我们出来,明显愣了愣,很快又恢复神色,

“江拓,快把你妹妹抱到床上去睡,这丫头太重了,压得我肩膀...嘶...好酸!”

江拓走过去收好桌上的酒瓶,慢条斯理地说,“我不介意你多抱一会儿。”回过头看到顾轩易龇牙咧嘴的一张脸后这才悠悠然地把人抱走。

“你先等等,待会儿我送你回学校。”他经过我的时候,微低着头说。

“好。”

回去的路上,顾轩易侧躺在车后座上睡的很沉,车窗关着,除了空调吹出的呼呼风声就是他不时传来的打鼾声音。

我坐在副驾上,腰杆挺得笔直,视线从窗玻璃中探出去,外面的街灯一盏盏地往后退,这个灯火阑珊的城市街头,随处可见是牵着手相互偎依的恋人。

期间我偷偷看了几次江拓,次数多了就免不了被他发现。

“你现在学校一个人住?”他问我。

“也不是,跟一个留校做实验的学姐一起,学校给安排了临时宿舍。”

“嗯。挺好的。”

车子在校门口停下来,因为正值放假期间校园里人很少,为了安全保障,晚上回学校的都要刷卡才能进入。

我向他道了谢拉开车门下车,没想到他也跟着下了来,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虽然这是学校,但毕竟是晚上也要提高警惕。”

“嗯,麻烦您了,江医生再见。”

走了一段路后,我突然回过头去,看到他仍然站在原地,见到我回头伸出手示意我继续往前走。身后的那辆白色汽车打着很亮的车灯照过来,铺满这条林荫校道,那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明晃晃起来。

我以为在我继续走了不久后江拓就会开车送顾轩易回家,正好从宿舍走廊探出去可以看到校大门,我上了楼下意识地往那里望过去,没想到他仍旧站在原地,身后是一片通明的车灯光。

就像是一个在黑夜里奔跑久了的人,某一天遇上前面的路全都装上了亮堂堂的路灯,不用再费力地躲避黑暗的吞噬,也不必再提心吊胆地受恐惧支配,甚至一抬头还可以尽情地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而这一切,皆源于那些可比拟太阳的灯光。

我想了想,掏出手机给江拓发去一条短信,

“江医生,谢谢你,我已经到宿舍了。路上请注意安全。”

按下发送键后,他没有回复,我站在走廊上望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直至几分钟后车灯变得微弱消失在视野里。

我们刚在一起后,有一段时间他和科室里一个大主任去外地参加研讨会,我听人说那个主任对下级医生特别严厉,而且交代的事情也特别多,能让人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那种,去车站送他的时候,我告诉他只要到地方了发个消息回来报平安就行,平常要是太忙了就不要担心我找不到他特地抽时间出来打电话视频什么的。他嘴上说着好,可是依旧每天都会把行程事无巨细地记下来发给我。我问他怎么会有那么多闲工夫,他说每天晚睡几分钟回想一下白天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情然后打字下来发给我就行,我又说其实没必要这样,还不如抓紧那几分钟好好休息一下,他回我,不管隔着多远就会忍不住想要告诉我他见过的人看过的风景,看到好玩的东西就会下意识地想要第一时间跟我分享。

他回来那天我去接他,在车站里没看见同行的主任,我有些奇怪地问他,他说研讨会很成功,主办方特地请了所有人去当地胜景游玩。

“那你怎么不去啊?”

“不想去。”他一脸的傲娇。

我想不通,“这么好的机会,既能多认识几个大师级别的人物,又能免费游山玩水,而且我听人说那里有好几个景点都很棒啊,我羡慕都来不及呢!”

“因为想留着惊喜下回跟你一起去啊,”他低下头来拥着我,“而且我想你了,只想快点回来。”

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感觉到抱着我的人明显瘦了不少,他最近一定是累极了,却还是在会议一结束就顾不上片刻的休息赶回来。

我松开回抱住他的手,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有那样的勇气,在人潮里肆无忌惮地将喧嚣都抛在脑后,只是那样真切地将我对他的思念都深埋入这个吻里,他短暂地愣了愣,而后便回过神来化被动为主动。

这世间任何一种形式的爱,若是全靠嘴上说,不管多少句也是显得苍白无力,也许对爱最好的诠释莫过于让对方有安全感,让对方明白,不管在怎样的善变里,永远会有一个人为她守护了一份不变。

在遇到他之前,我觉得自己悲哀至极,但遇到他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又是那样的幸运。眼前的这个人,他虽然不尽完美,不符合我对异性所有的幻想,但他带给我的,是我觉得全天底下最温柔的爱,他让我在人世浮沉里有枝可依,是我在这略显寒凉的世间最深度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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