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前,身边的很多同学都涌入了考研的浪潮里。我看着那些早出晚归、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把自己浓缩起来粘在书本中的人,突然觉得茫然了起来。
从前我觉得毕业遥遥无期,只想着读书,然后顺其自然地升学,一下子预定好的学生时代马上就要结束了,我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仔细地想过未来要做什么,是继续学业考研,还是投简历找工作,这些切切实实的问题一一摆出来时,我顿时阵脚大乱。
有几次和父亲通话里,我拿不定主意犹豫着问他,大概是因为从小我们就不太亲近,他愣了愣,怕影响到我的未来,说,
“我其实更希望你能想好自己想要走的路,不管你怎么选择,爸爸都支持你。”
“可是我....”
“小非,爸爸还有事先这样啊。”
我看着陷入黑屏的手机,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这样的委屈和无助过。
隔了几周,我趁着周末休息回学校办点事,在校大门处偶遇到了如意姐。她身边还站着一位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高挑的女子,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穿了一身质地考究的淡青色连衣及膝裙,气质温润出众却也难掩一股不怒自威的清冷感。我想起来如意姐曾经介绍过她的妈妈是中学教师,她们挽着手,相貌上也有些许相像,看这情况是她妈妈无疑了。
“阿姨,如意姐,好巧啊!”我走过去热络地同她们打招呼。
这是少有的几次,如意姐没有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样朝我奔过来然后再给我一个大熊抱,她难得化了精致的妆容,穿着很淑女的碎花小裙子,看到我时脸上笑得很甜。
我感觉到有一种探究的目光正在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翻,将视线微微测过一个角度,就对上了许阿姨的盈盈笑意。
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神呢?很犀利,却又不失礼貌和温和,不至于让人反感,却也让人感觉不到舒服。我冷不丁地想起来中学时也有个教数学的女老师,是个很干练的女性,同样是眼神犀利,自带着一股杀伤力,只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你时,就能让人没来由地心慌,让年级里的一大票同学闻风丧胆。后来好巧不巧,我们班的数学课就由这位老师任教,令我最头疼的短板科目遇上了年级组里最老练的教师,以至于我后来的每节数学课都是提着心去学的,上课最怕猝不及防地对上老师的视线......
“你是楚非格?”
“是....的,阿姨好。”
“嗯,你好,我经常听如意提起你。”
“你和江.....”许阿姨还想再说什么,如意姐忽然很谄媚地拽了拽她的胳膊,献媚般地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妩媚笑容,“妈.....该走了啊,要不得来不及了吧?”
“是得走了。”许阿姨朝我点了点头,“非格,没事常来家里坐坐哈。”
“嗯,谢谢阿姨,你们有事先去忙吧。”
“其实也没什么事,”如意姐趁着母亲回头的空隙,朝我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欸....相亲.....”说罢,还适时地撇了撇嘴,一脸的无可奈何。
“事实证明,女人到了一定年纪,都有一颗爱八卦爱唠叨的心,这跟知识学历无半点关系!!”大概四十分钟后,手机响起,收进来一条如意姐的充斥着抱怨的信息。
“敌方若是长相帅气,攻城掠地誓死拿下!若非也,绝不恋战,守卫领土!”我回复道。
“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理由:桃花眼,看得我心跳过速。卒。”她很快又发了条消息过来报告战况。
一个半小时后,如意姐风风火火地赶来学校二话没说地拉着我去街对面新开的麻辣烫店。
刚落座,从门外进来一个高而清瘦的年轻男人。他今日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体恤,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涤纶面料的运动外套,淡蓝色的牛仔裤,一双灰色的运动鞋,干净得一尘不染。简简单单的打扮,也没有一双勾人心魂的桃花眼,却总能不经意地让我的心跳募地加快了些。
“江医生,好巧啊。”我伸了手朝他笑笑。
“不巧,”他勾唇,拉开我正对面的椅子,坐下,“花大价钱买来的消息。”
什么?我听得云里雾里,看他垂着眸很认真地点餐,没敢出声追问。
“相亲是场毫无准备的战斗,太可怕了,你压根不会知道对面坐着怎样一路神仙!”如意姐猛地喝了一口碗里的清汤,咬了两个牛肉丸子含糊不清地说。
“大白天见鬼了?我倒是好奇你相了个什么人啊?”江拓抿了口碗里的滚烫辣汤,蹙眉,放下筷子问道。
“高人....”
闻言,他很轻地笑了笑,用筷子戳开一个丸子,馅料顿时混杂在泛着红油的汤汁里,麻辣的香气扑鼻而来。
江拓抬眸看了看我,唇角勾着,眼角微微上挑,
“你那么能吃辣啊?”
“嗯,我外婆是四川人,小时候跟她生活过一段时间,口味就这样养成了。”
江拓素来是饮食偏清淡的,他的生活习惯很好,至少我从来只见过他喝纯净水、入口的也都是些很健康的食物,大概在医院工作久了的人都会下意识地选择更良好的饮食习惯吧。我偏过头极快地扫了一眼正砸吧嘴与麻辣小龙虾斗智斗勇的如意姐,总有些例外,我心想。
只是这个从来不沾油腻辛辣的人,今天却破天荒地点了满满一大碗辣到不能再辣的涮串。我低下头咬了口蟹肉棒,还是我这碗的翻版复制。
很久后的某天,我和江拓一起去逛商场,在生鲜区一路闲逛着,不知不觉手推车里就塞满了各种食品。收银的阿姨与我们相识,结账时眼角笑得很弯,
“小拓改口味啦?”
正是晚下班的点,超市里人流很多,我站在不远的出口处等他排队结账,听到阿姨的说话声,猛地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推车里的东西都是由我挑选的。像什么香辣蟹、麻辣小丸子清一色都是重口味的食物。
我有些懊悔,净顾着自己的喜好了,皱了眉略有歉意地看向他们。
“嗯,爱屋及乌。”
恰巧他也朝我这里望了望,笑得很温和,在喧嚣的人潮里很认真地对阿姨说。
往来的人那样多,热闹又拥挤,他眉目温和利落地将东西收进购物袋里,同阿姨道了谢然后向我走过来。
“我觉得我对你不太好。”
上车的时候,我趁着他系安全带的空隙,侧过身伸出手抱住他,喃喃地自我检讨。
“家里平常煮的菜大多是按照我喜欢的口味来的,你吃不了辣,可是....”
“你不用这么迁就我....”
“这不是迁就,”他笑着,满眼都是温柔,“是本能,我想尝试着去喜欢你喜欢的东西,是因为有很深的爱作基础,才会忍不住喜欢你所喜欢的一切。”
我拨弄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所以是爱屋及乌吗?”
“哈哈,”他低头,声音变得很低沉,“是。”
落日尚有一抹余晖照进车窗里,映得整片玻璃都泛起彤红的光影,我借着他手臂的力道半倚在他的胸膛前,感受着他薄唇上传递过来的温度,酥酥痒痒的,一路漾进心底,脸上不用细看也早就飘荡着娇嗔的微红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