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牙儿微微隐去,漆黑的夜空泛起了青白,凌之容屋里那若隐若现的烛光才终于熄灭。
轩竹堂内凌氏夫妇聊得正欢,外头小丫鬟急急忙忙带了口信来。
“童儿丫头莫急,可是梦儿出了什么事?”凌远见平日里一向跟在女儿左右性情稳重的童儿这次确是慌慌忙忙地连话也说不清楚,急忙起身。
“老爷!小姐她自打雅苑回来后从昨儿夜里就开始发热,一直不见好!方才又吐了几口黑血!”小丫头急得竟是眼泪唰唰地掉。
慕容氏猛地站起来,失了神:“快!你带我去看看!”凌远扶着如今连站都站不稳的妻子随童儿一路走得飞快,直奔着廖风院去。
凌霜梦在夜里受了寒,双脚也肿胀的不像话,那张惨白的小脸儿薄的跟纸片似的,只那唇角挂着的蜿蜒血渍才让她有了点颜色。
凌之容正焦急地等着大夫诊脉的结果,大清早刚刚睡下,不料却被乱了阵脚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童儿丫头急匆匆一把鼻涕一把泪拉了过来,刚进门便看见凌霜梦猛吐一口黑血,匆忙下赶紧唤小厮去叫了王大夫,又叫童儿丫头去喊了父亲母亲。此刻看着卧病不起的幺妹,凌之容心里一阵自责,想必是妹妹本就体弱,又因昨晚赤脚的缘故冻坏了,自打王大夫看诊起,凌之容高高耸起的眉山就没松下过。
“这到底怎么回事!”慕容黛看见奄奄一息的小女儿,收不住嗓子不知缘由竟发起怒来。
“夫人!夫人你冷静些,大夫还在呢!”凌远怕影响到大夫诊脉,便悄悄拉着慕容黛在门外候着。
约莫过了一刻,只见王大夫捋捋花白的胡须,缓缓扭过头来:“二公子,我要问小姐一些问题,二公子在场怕是不甚合适,劳烦......”王大夫的意思很明显,凌之容也不是什么木鱼脑袋,便点了点头,与门口二老交代了原因一同去外边儿候着了。
见三人出去了,王质这才正色盯着眼前脸色不慎好的小丫头。
“丫头!你实话告诉我,最近是不是停了药?”王大夫一改先前的冷静模样,睿智的眸子里隐约猜到了几分。
“王老头,不必担心......”凌霜梦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什么话!我给你的那几颗药应该够这一年的,为什么停药!又为什么换药!你可知道那药的毒性!”王质尽管压低了声音还是忍不住吼起来。
这一番话倒是把凌霜梦给唬住了,她震惊又疑惑:“你说什么?什么换药?”
王质也愣了:“怎么,你不知道?不对啊,我没诊错啊”,说着又往凌霜梦的腕处探去,稍待了一会儿,捋着胡子的手一抖,‘嘶’了一声,“怎么这脉象又正常了?”他怪异地瞧了眼凌霜梦,又缓缓道:“怎么回事...你最近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凌霜梦想出了神,要说奇怪之处,便是那天濒死之时又毫无异常地醒了过来,在那种情形下,那身吐血的衣裳呢?就连她的妆面也被擦洗得一干二净。她百思不得其解,回过神来又愣愣盯着王质,苍白干燥的唇一开一合:“老头,你刚刚说...我换了药?”
“是!”王质坐直了身子,也是一脸严肃地盯着面前的女孩儿看:“我刚刚确是发现你体内有一股似药似毒的东西在,它一面压制着你的病,一面又散发着毒素。只是我并不知,这毒素到底是何作用,我才怪你乱用药。但我能确定,那毒...对你绝不是有利的,虽速度极缓但它确实在随你血脉蔓延。”
女孩抓着棉被的手一紧,吃力地撑起身子来。王质见状赶紧给她披了件衣裳。只听女孩缓缓吐出口:“药我确实停了,本想着在这世上也是苟延残喘何不一了百了,你知道我的病的。可是......我却没换药...”女孩突然沉默了,眉间耸起了小山丘。
王质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丫头,给我些时日,我去查查它到底是什么。”
凌霜梦微微点头,虽然她不想活,但若有人想她死,她便偏不愿意成人之美。
虚掩的门被轻轻打开,凌父凌母一股脑儿地涌上来:“王大夫,梦儿怎么样了!”
王质早已敛起了满面的愁容,轻松道:“老爷夫人不必担心,小姐只是受了风寒”
“若只是受了风寒怎会吐血!”凌远显然不信如王大夫讲的那般轻巧,抢过话去质问。
王质只是笑:“凌老爷这性子一如既往地急躁啊,老夫还未讲完呐,小姐身子本身就比同龄人弱一些你们是知道的,昨晚可是饮酒了?”
凌父凌母相视了一眼,心虚地结结巴巴开口:“酒...自然是喝了些的,可我记得梦儿也没喝几杯啊,我们回去时还好好的没醉呢。”
“醉了的。”只听一旁的凌之容突然接了话去:“是醉了的,昨晚父亲母亲走后,我没拦住幺儿,贪了杯把整壶花酿都倒尽了,还赤脚在雪地里跑了许久。”
“怪不得了,小姐身子本就弱,又贪了杯,还受了凉,若这北风儿再一吹再一冻,不得冻坏了脏腑?”王质顺势接着凌之容的话编了下去。
凌父凌母三人拉住王大夫打探了许久里头女孩儿的病情,才迟迟放他回去。
凌家幺女的病只王质一人知晓,他曾自诩天下活佛济世行医,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多少性命。单却偏偏遇上了她,多年来凌霜梦的病疾他也只是研究出了个皮毛来,这么多年他早已退去了和冥府抢人的激情,只是潜心钻研如何让这个漂亮又年轻的丫头活下去!他细细研究,慢慢琢磨,但深知小丫头的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终于在旧年他配制出了一方药有效缓解了凌丫头这病。偏这丫头不知死活竟自己断了药,如今一事未平一事又起。王质摇头叹气:
“到底是谁要凌丫头的命呢?”
因王质临走前向凌父凌母打过招呼“小姐需要静养”,凌父凌母和凌家老二见着小幺儿精神似好了许多,也吃过了药,嘱咐她“安心养身子”,便静悄悄退出了屋子。
周遭安静了许多,凌霜梦的小脑袋也飞快地梳理起近日的事,先是吐血后竟无一人发现,明明那日昏过去时自己丝毫没有力气再去清理干净衣物;再来是今日,依照王老头的医术断不可能诊错,那么换药之事到底事怎么回事?
忽然,凌霜梦脑中划过一丝诧异与怀疑:“是童儿?还是......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