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过去的岁月和梦想,一室安宁,只可惜很快便被打断了。只听得周管事一声叫唤,奔跑中的车子骤然停下。
周管事掀开两层帷幕,探头进来禀告:“公主,周越听到了前方有一队兵马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雨下得大,有些干扰,他还在继续探听。“
荣芷点头,安静地等周越的结果。
沈宪略掀开了两边窗户的油毡布,夜雨卷着湿气进来了,外面一片漆黑,大家都屏息在等周越的回复。
片刻后,周越回到车前禀告:“公主,是均州的巡防官兵,约有十五骑,据此两里地。”
他笃定道:“这周边州府的驻防官兵我都打过交道,各家马蹄声都有不同,不会错的。按他们的行进速度,再过一柱香便能遇见我们了。”
周越如是说,荣芷转头望向沈宪,他很快便给出安排:“这官道两边都是高山,很陡峭,马是上不去的。若是往回走,估计他们两刻钟就追上我们了,到时候反而显得我们行迹可疑,还不如继续往前进。这样,你们俩个继续往前赶车,我上到车顶上躲起来,遇上了盘问,那便作答就是。”
周管事点头附和,他也是这个意思,这一路上在城镇和关口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城防官兵,也都这么过来了。一行人按照沈宪所说,继续往前赶路,果然,没过多久便与均州的巡防官兵在这山野官道中狭路相逢了。
“干什么的!”有官兵喝道!
周管事和周越赶忙下车,递上路引:“小人是均州布商,从潞洲贩了棉布回去卖,这是家中小儿,一道拉货的。”
“下马车!打开车子我看看!”
“大人,小人车里都是布匹,若是淋雨受潮了,小人可就卖不出去了。”说完,周管事懂事地递上了一贯钱。
那人接过钱掂量了一下,呈给了他头领。不过片刻又打马到了车前,依旧蛮横道:“少废话!打开!”
周管事无法,只得掀开车帘一角,马车里面码放着半车布匹,是早就准备好的,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匆匆一瞥,仍叫查探的人看到了荣芷半张脸,这倾城之貌让那人略怔了一下,他又回去和头领禀报了。
两丈开外这这队官兵正窃窃私语,周越轻声道:“不好!他们要杀人夺货,还要强占——强占公主!”
周管事暗骂一声:“好大的胆子,这世道越来越没有王法了!官兵也和匪患一般作恶了!”
这队兵马随后果然把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了,周管事忙呼:“各位爷,各位爷,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小人是正经做生意的,可没犯事啊!”
“呵呵,留着这话和阎王说去吧!”说完便扑了上来!
荣芷坐在车内,只听到外面刀剑相接之声,拼死搏斗之声,还有两次有人撞上了马车,不过幸好马没有受惊,人也没有打进车内来。
这等待过程只是让她有些惴惴不安,倒也没太慌神,沈宪和周管事的身手还是靠得住的。
一柱香后,外面归于平静,沈宪掀开马车坐在车辕和她说话:“都解决了,不过我和周管事要骑马往前赶十里路再放信号叫人过来收拾,你且在这里等一等。”
荣芷乖巧地点头,沈宪下意识想摸一下她的头,不过自己满手都是鲜血和雨水,还是把手缩回去了。他也不多言,下车和周管事骑了那些官兵留下的马匹往前赶去了。
荣芷刚刚没觉得害怕,此刻在这漆黑的山道中,周围下着雨,外面满是死尸,现在心里倒是有些怵得慌。
她试着叫了一声:“周越——”
帘子外传来一声平静的答应:“我在。”
荣芷略安定了些,继续问道:“周管事和沈将军放了信号便往回走么?”
“嗯!”
周越是个沉默的性子,这是由他的经历造成的,也是因为他暗卫的身份。荣芷只觉得这黑暗中的等待无比漫长,偏偏周越在外面一声不吭,就像没这个人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越终于出声了:“公主,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声音很犹豫踟蹰,这反而让荣芷好奇心倍增。周越这么沉闷的性子,还揣着什么秘密不成。
“你说吧。”
“今天早晨我听到有人来悄悄向我们头领禀告。”有人来找周管事,荣芷耐心往下听。
“来人说,来人说那些姑娘们都被沈家的密探喂药放倒了,来了四五个车子,把她们装上车,不知道拉到何处去了。也许……也许是秘密处死了。”
荣芷好半晌没有回话,不知道该做何感想。自己终究是让这些姑娘早早地断送了性命,一次仁慈反而害了她们。
她不是多么圣母心,在宫中呆久了心也冷硬了几分,也许是那些幼龄姑娘,那干净的眼神,刚好戳中了自己的心,让自己想救她们于水火,可惜,可叹!!
她此刻又惋惜又自责,心里像压着一团火,找不到宣泄,自责转而变为一丝怨愤。
沈宪为何要骗自己?!若是不想救,直言便是!偏偏编这么个幌子,到自己这里来卖人情!她最恨别人骗自己!
她说不好现在这种挫败感是源于自己,还是源于对沈宪的失望。甚至她都没有意识到,如若是别人骗她,她不会如此生气,偏偏这人是沈宪,使她分外难以接受。
马车内长久的沉默让周越略有不安:“公主,你没事吧?这只是我听那人的推测之言,沈家的暗卫警惕,他不敢跟远了,看了个大概就急着回来向我们头领禀告,也许后面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周越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认为。沈宪刚刚杀那些官兵,长剑直驱,差不多都是一剑毙命。那可是大乾的官兵,沈宪自己还是行武出身呢,他这么心狠手辣之人,转头却与公主谈笑论茶,谈论人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两面派。他可不想公主被他外表蒙蔽,今天一天他在外面,两人对话他听得真切呢!
后面的等待时间荣芷不再觉得漫长了,她只希望更长一点,让自己能平复心中的怜悯、悔恨、失望、疑问……
这五味陈杂的心,让她在看到沈宪进来之后,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四相对之下,她目光中的闪躲,让沈宪因为短暂分别再重逢的星亮眼眸慢慢黯淡了下来。
沈宪也是冷傲的性子,二话不说脱掉湿漉漉的外衣和鞋子,塞到一角,拿了一张帕子自顾自地擦了起来。